凯风自南,吹彼棘心。
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
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
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晛睆黄鸟,载好其音。
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诗经·邶风》
本诗中的“凯风”(暖风)和“寒泉”,几乎成为两汉六朝诗文中“母爱”的经典故实。如“汉明帝《赐东平王书》曰,今送光烈皇后衣巾一箧,可时奉瞻,以慰凯风、寒泉之思。” “陶潜《孟嘉传》云,渊明先亲,君之第四女也。凯风、寒泉之思,实锺厥心。” (引自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等。直至宋代苏轼《为胡完夫母周夫人挽词》中还用了这一典故:“凯风吹尽棘成薪”。由此可见,诗歌有着极为鲜明的主题:儿女颂念慈母的辛劳,并自责未能尽心以报。然而,由于儒家大师孟轲曾率先有过“《凯风》,亲之过小者也。”的议论,这就引起了后世经师们对此诗旨义的猜揣演衍。《毛诗序》:“《凯风》,美孝子也.卫之淫风流行,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尽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志尔。”郑玄对之又作了进一步地充实:“不安其室,欲去嫁也。成其志者,成言孝子自责之意。”甚至连反“序”最力的朱熹也毫不含糊地申明“序”旨:“母以淫风流行,不能自守,而诸子自责,但以不能事母,使母劳苦为词。婉词几谏,不显其亲之恶,可谓孝矣。”(《诗集传》)这可真是“凿空妄论”,对本诗作了适应加强封建统治需要的曲解。
“凯风”和“寒泉”是本诗用作起兴的二种自然物,为什么能成为历千古而不废的人们爱用的典实呢?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凯风自南,吹彼棘薪。”诗人描绘的是一幅万物向荣的春景。画面的中心,棵棵酸枣树嫩苗,在和煦南风吹抚下,生气勃勃地成长,终于挺拔独立成薪成林。夭夭:树木嫩壮的样子。由此起兴,引发出下文“母氏劬劳” “母氏圣善”的颂叹,情感的抒发极为挚朴自然。这个比兴,引起了人们的丰富联想:慈母的爱犹如这温暖的南风,幼儿们是在母亲的辛勤哺育下健康成长的。这样,起兴的象征喻义与诗歌颂扬母爱的中心主题,紧密切合。不仅如此,这个“兴”与诗歌的中心部分,还在形象上达到了完美的统一。于是,不朽的艺术生命力也就由此而产生了。这里的“令”指才德。
第三章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那里涌有清冽的寒泉,源头就在那浚邑城边,这个起兴也同样成功。清人范家相说得好: “寒泉之在浚者一,而汲之甚众。犹母唯一身,而待育者七焉。母氏其劳苦矣,敢不思而自奋乎!”(《诗瀋》)以清纯润物的寒泉,兴宽厚无私永不衰竭的母爱,二者之间又是联结得何等和谐。
最后一章诗,“晛睆黄鸟,载好其音”、以黄雀宛转清和的歌声,来反衬兄弟七人的生不能慰藉慈母:“言黄鸟犹能好其音以悦人,而我七子,独不能慰悦母心哉。”(朱熹《诗集传》)在这沉痛的自责声中,诗歌结束了,留下了永难消弥的哀伤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