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得我远了谁陪你回啊呀去,
哭得我多了又恐怕伤了你的心呵呀肺。
泪珠儿印破了你的香腮粉脸,
回去了罢,你还要送我到那里?
回到家中受你的尊堂气。
此一去休要痴痴迷迷呆呆的来想我,
想出些病来叫我又投奔着谁?
我二人手搀着手儿不忍分离;
来也啊呀!激浪分开比目鱼,
伤悲啊呀!棒打鸳鸯两处飞,
难离啊呀!一个儿含泪向东,
一个儿放声转西。
——清·无名氏辑《杂曲·山坡羊》
本篇把情侣送别时的那种难分难舍的悲伤感情,写得十分动人。
情郎远行,姑娘依依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情郎十分疼爱地说:“送得我远了谁陪你回啊呀去……”劝她“回去了罢”。她并不是不要她送,更不是不想她送,而是耽心她送远了没有人陪她回去,“哭得我多了又恐怕伤了你的心呵呀肺”, “回到家中受你的尊堂气”。尊堂,即父母。可见封建家长的干预,更增添了他们的离别之苦。
临别前还有什么话儿要叮嘱的呢? “此一去休要痴痴迷迷呆呆的来想我,想出些病来叫我又投奔着谁?”这种发自肺腑的声音,使我们深深地感到,这一对情侣的相爱已经达到了生死与共、相依为命的地步。话说是“休要痴痴迷迷呆呆的来想我,”实际上则非想得“痴痴迷迷呆呆”的不可。
口头上虽然说“回去了罢”,不要再送了,可是实际上却依然“我二人手搀着手儿不忍分离”。这种言语和行动的矛盾,更生动地反映了他们相爱之深和惜别之情浓。
问题在于,究竟是什么人在迫使他们分离呢?作者写道:“来也啊呀!激浪分开比目鱼,伤悲啊呀!棒打鸳鸯两处飞。”比目鱼,即鲽,旧谓此鱼一目,须两鱼相并,始能游行。《尔雅·释地》:“东方有比目鱼焉,不比不行,其名谓之鲽。”后因用以喻形影不离的情侣。鸳鸯,雌雄偶居不离,故用以比喻夫妇。棒打鸳鸯,喻拆散夫妻。这里究竟是谁掀起了使“比目鱼”强行分开的激浪?是谁“棒打鸳鸯”呢?作者虽然没有明说,但由此不难看出,这一对情侣是被当时的封建势力强行拆散的,是被客观上的浪激和棒打,而非主观上的自愿。因此作品最后写他们“难离啊呀!一个儿含泪向东,一个儿放声转西。”这就突破了一般的情侣离别情长,而赋予了其对造成“激浪分开比目鱼”, “棒打鸳鸯两处飞”的封建势力进行控诉的社会意义。
采用口语体,如同说话一样自然。句子都比较长,少则九个字,多则十六个字。有的句子中还加了“啊呀”等感叹词。这一切都给人以如泣如诉、声情并茂的抒情感。它使我们读了,仿佛如亲身感受到了那一对情侣难分难舍的感情奔腾。它对破坏爱情的封建势力的控诉,不是声色俱厉地直言痛斥,而是灌注在人物自身的痛苦感情和比目鱼被分开、鸳鸯被打散等形象化的比喻之中,这就显得更加真实而深沉,具有艺术感染的力度和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