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多月弗明,
池里鱼多水弗清。
朝里官多乱子法,
阿姐郎多乱子心。
——明·冯梦龙辑《山歌》
冯梦龙在这首民歌后面的评语中写道: “余尝问名妓侯慧卿云: ‘卿辈阅人多矣,方寸得无乱乎?’曰: ‘不也。我曹胸中,自有考案一张。如捐额外者不论,稍堪屈指,第一第二以至累十,井井有序。他日情或厚薄,亦复升降其间。倘获奇材,不妨黜陡,即终身结果,视此为图。不得其上,转思其次,何乱之有?’余叹美久之。虽然慧卿自是作家语,若他人未必心不乱也。世间尚有一味淫贪,不知心为何物者。则有心可乱,犹是中庸阿姐。”
可见这首民歌是对妓女的劝导。
对于妓女的“郎多”,作者既不是声色俱厉地谴责,也不是义愤填膺地唾骂,而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指出其“郎多”给身心所带来的烦恼,使人读来亲切,听来入耳。
当人们夜间昂首仰望长空,看到点点繁星,竞相争辉,使月亮未免失色,便不禁感叹:“天上星多月弗明。”白天低首观察池鱼如织,竞相穿梭,浊浪翻滚,也不禁吟诵:“池里鱼多水弗清。”这两句诗看似日常生活常识,然而它却既从天空到地面,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广阔的画面,更向人们昭示了一个平凡的哲理:任何事情总有个限度,越过一定的限度,好事也会变成环事;“星多”、“鱼多”,本来是可喜的,而弄得“月弗明”、 “水弗清”,终不免令人遗憾。
如果说“星多”、 “鱼多”毕竟还有可喜的一面,那么,“朝里官多乱子法”,就只有使国家和人民受遭殃了。同样的道理,“阿姐郎多乱子心。”今天爱上这个郎君,明天又爱上那个郎君,这种“郎多”的结果,必然害人又害己,被搅得心烦意乱,带来极大的精神痛苦。
因此,这四句诗看似同义重复,实则创造了一个极为开阔的意境:从天空到地面,从自然界到人类社会,无数的事实,雄辩的哲理,都说明了爱情必须专一, “郎多”有害无益,使人读了感到心悦诚服。
也可以把这首民歌理解为妓女自身对“郎多乱子心”的抒发。那就正如冯梦龙所说:“世间尚有一味淫贪,不知心为何物者。则有心可乱,犹是中庸阿姐。”也就是说,这位感到“郎多乱子心”的妓女,尚人性未泯,跟那些只知“一味淫贪,不知心为何物者”相比,她不是令人可鄙可憎,而是值得给予一定的怜悯和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