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闸阂,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请命。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逢执事之不闲,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
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菑患!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踰越;盗贼公行,而夭厉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无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
晋平公接见郑简公,礼仪超过常规,宴会和礼品也格外丰盛,然后送他回国。于是修筑诸侯的宾馆。叔向说:“辞令是这样地不可废除啊!子产富于辞令,诸侯依靠他得到利益,为什么要放弃辞令呢?《诗》说:‘辞令和协,百姓团结;辞令明晰,百姓安宁’,子产大概是知道这一点的。”
译文:
子产陪同郑简公前往晋国。晋平公因我国襄公的丧事,没有接见他们。子产命人全部拆毁他们宾馆的围墙,然后将车马接纳进去。士文伯责备他,说:“敝国由于政治刑律没有整顿,盗贼众多,无奈诸侯的使臣常有光临问候敝国国君的,因此命令官吏修缮宾客的馆舍,加高馆舍的大门,加厚馆舍的围墙,不使宾客使臣担忧。现在您拆毁了它,虽然贵国随从能够警戒,别国的宾客将怎么办?由于敝国是诸侯盟会之主,所以修补围墙,以便接待宾客。如果都来毁坏它,拿什么来供给宾客的需求呢?敝国国君派匄前来请教。”子产回答说:“由于敝国地方狭小,位于大国中间,大国需索没有定时,因此不敢安居,全部搜索了敝国的财赋,前来按时朝会纳贡。遇上君王的左右不空闲,而未能进见;又未能听到命令,不知道进见的时间。不敢缴纳贡品,又不敢放在露天日晒雨淋。如果缴纳了贡品,就成了君王库里的物品,因此没有将它们进献陈列,是不敢直接缴纳的。如果将它们放在露天日晒雨淋,就恐怕干燥潮湿不定而腐烂蛀蚀,因而加重敝国的罪过。侨听说晋文公做诸侯盟主的时候,宫室矮小,没有供观望用的高台和房子,却把诸侯的宾馆筑得很高大。宾馆象国君的正寝,库房、马棚经过修缮,司空按时平整道路,圬人按时粉刷宾馆宫室。诸侯贵宾们到了,甸人在庭院里设置火炬,仆人在宫中巡逻,车马有地方安顿,宾客的仆从有人替代,巾车给车键上油,担任洒扫及饲养牲畜的人,各人照看自己的事务;各部门的官员,各自陈列他们待客的物品。
文公不耽搁宾客,却也没有荒废的事情;忧乐与他们相共,有事就来查看,教给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体恤他们的困难之处。宾客到这里象回家一样,哪里还有灾祸!不怕盗贼,也不怕干燥或潮湿。现在晋国的铜鞮别宫方圆数里,而诸侯却住在仆人住的房舍里,大门容纳不下车辆,又不能越墙而入;盗贼公开横行,瘟疫不能戒备。宾客进见没有定时,接见的命令又不能知道。如果再不让拆毁围墙,这就使我们无处收藏贡品而加重罪过了。冒昧地请问君王的左右,要给我们下达什么样的命令?虽然君王有鲁国的丧事,也同样是敝国的伤心事。如果得以进献贡品,修好围墙再走,就是君王的恩惠了,岂敢害怕辛劳?”士文伯回去复命。赵文子说:“的确如此。我们实在无德,竟以仆人居住用的围墙来接纳诸侯,这是我的罪过。”派士文伯替他为自己的迟钝道歉。
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怿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