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过去了,我身边一直珍藏着母亲编织的一捆麻线(如下图、实物拍摄)。这是我出嫁时母亲送给我的压箱底的陪嫁礼物。我结婚后因工作等原因多次搬家,从闽江之畔到武夷山下,到黄浦江边。每次搬家其它物品可以丢,唯这一捆麻线我把它视作珍宝,转战南北随身携带从不分离。
母亲送给我的这捆麻线情深意长、寓意深远。母亲希望我能传承长辈的优良传统,自强自立、自勉勤奋、勤俭持家、熟练女红。做一名好妻子、好媳妇、好母亲。
母亲是乡里人公认的德才兼备的女人。她是女红高手,剪、裁、缝、纳、车、绣样样手艺超群。她勤俭持家、尊老爱幼、乐善好施,是众人称道的好媳妇。
那时候,我们家境不富裕。父亲是教师,靠微薄的收入维持家庭七口人的生活,日子过得很拮据。父母含辛茹苦地养育我们成长,母亲坚强地为全家撑起了一片蓝天,让我们倍感幸福。
小时候,我们兄妹五人穿的鞋和衣服都是由母亲亲手缝制的。每年中秋过后,母亲就开始筹划、准备春节小孩子们穿的布鞋和衣服,这已成为一项自立的规矩。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就拿做布鞋来说吧,看似简单,其实工艺十分复杂、程序繁多。母亲先是把破旧衣裤撕成条块,然后洗净用浓米浆(米饭从锅里捞出后残留的浓米汤)一层层糊贴起来,然后晒干,再按鞋的模样剪成鞋底,接着就是纳鞋底了,那可是千钻万线的难活、累活啊。母亲白天事情多,多用晚上时间挑灯制作,手经常都磨起泡了。最后一道工序就是鞋面与鞋底用麻线拼装。
纳鞋底时用的麻线就是母亲自己亲手纺织的。编织麻线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我们家住的是祖上留下来的清朝乾隆年间建筑的徽派风格的宏伟老宅。其大门前是一个用青砖铺成的宽广的厝坪,这里是宗亲红白喜事、休闲活动的地方。
那是秋天的一个傍晚,母亲就在这里编织做布鞋用的麻线,她用的是半手工的工法。母亲在厝坪相距6米远的位置放两个约有1米高的木架,每副木架上有6个小木栓,6根黄麻纱就从木架这头延伸至木架另一头,母亲就端庄地坐在收线的一头开始作业。前后两个木架和6根平行展布的黄麻纱组合排列,真像沪定桥的两个桥头堡和6根铁链。母亲坐在矮凳上神情饱满地娴熟操作,两手熟练地转动两个转轮,6根黄麻纱被分成两股,分别绕合成两根纳鞋底用的麻线,麻线不断延长,在母亲面前的地上竹篓中盘绕,线球越盘越大、越盘越高,母亲的两只手不停地在舞动,真像艺术家在弹奏优美的乐曲。傍晚时节,斜阳侧逆光照在6根黄麻纱线上,反射出闪闪银光,犹如6根拨动的琴弦,随着纱线走动发出“叽叽叽”的响声,奏出美妙的乐曲。一群喜欢凑热闹的蜻蜓也在厝坪低空悠然自得地飞飞停停。厝坪边有几个孩子正在开心地嬉戏打闹,我不时地叫喊他们,生怕他们忘乎所以地碰到纱线,影响母亲工作。厝坪前方是一片广阔的田野,金色的阳光下,金黄色的稻子望不到边,这又是一个丰收年景。田间生产队的社员们一字排开,一个个精神抖擞挥舞着镰刀,随着清脆的“唰唰唰”的响声后,一排排稻子应声倒下,社员们的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老宅的门前真是热闹极了。现场上纱线的走动声,孩子们的嬉戏声,社员们的谈笑声和割稻子声组合成一场美妙的田园交响曲。
这是一幅气势磅礴欢乐和谐的田园美景啊!
母亲纺织的麻线粗细均匀、柔韧光滑、牢固耐磨,堪称上品,在乡里无人能及。麻线是连接布鞋的整体的关键物料。麻线质量不好,必然影响到鞋的质量。所以,母亲做布鞋只用她自己编制的麻线做,这样质量有保证,用的心里踏实。
母亲做的布鞋美观大方、舒适牢固,堪称上品,无人能比。
每年腊月三十晚上,母亲把我们兄妹年初一穿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把新鞋放在最上面,分别放在每个人的床头。我望着新衣、新鞋,心情格外激动,盼望新年早早来临。
初一早上,我们兄妹穿上新衣、新鞋,满心欢喜。早饭后,急切地想走出家门显摆显摆。虽然都是粗布衣裳,但清清爽爽、工整精细、体面风光,邻里人们好不羡慕,大家无不佩服母亲精湛的女红。
过去大人所说的:“小孩盼过年、大人怕过年。”现在回想起来深有体会。
我和爱人结婚已经四十多年了。我们相濡以沫,携手共创人生路,家庭幸福、事业有成。母亲逝世已经离开我们十几年时间了,我深深地思念我的母亲,经常梦中见到母亲,她还是那么漂亮、慈祥,总是面带微笑。她还是那么忙碌,好像有很多的话要对我说。每当想到母亲,我的眼睛就时常泪湿满眶。
几十年来,我们一直珍藏、爱护这捆麻线。天气好时,经常把它从衣橱中取出,放到太阳下晾晒。阳光下的麻线,依然是光鲜亮丽、光彩照人。双手把麻线捧在手上,一股淡淡的黄麻清香扑鼻而来,犹如母亲浓浓的爱涌上心头。这时,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老宅,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