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2019年读书的得与失》之后,有一位朋友说文章里提到的坑不应该是我掉进去的。
还有一个新注册的微博给我发私信,说我先不急着去否定别人,即使我不认可他人也不必说出来,毕竟说话太直不是聪明的做法,大不了主动远离对方便是。
他还说就算我说得全对,也只能说明我看起来聪明一些罢了,却在有意无意之间得罪了别人,等于没事找事。
后来想一想,也对。对于一些看不过眼的人和事,我说起话来是有点毒。这倒不是我见不得别人的好,而是喜欢实话实说,明知道得罪人也不拐弯抹角。尤其那些把别人当傻瓜且明目张胆行骗的人,不说两句我心里就不舒服。
现在看来真有些小器了,至少我没有远大的格局,没有高明的见识和开阔的眼界,比较容易拘泥于一事一物。于是我就在思考读书与做人格局的问题:一个人究竟要读多少书才有远见?
虽然我每天必写一两百字的反思日记,但大多都是在生活和工作的小事上面打转,眼光看得不够远,至少没有真正反思过自己的做人格局够不够大的问题。
比如读书这回事,除了死读书,我还要走出去接触不同的人群,哪怕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也好,让头脑中装的不仅仅只有书,还容得下各种不同的观点。
人们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不管是结交朋友,还是进入兴趣圈子,甚至小到建立一个微信群,都希望与志同道合的人深入交往,而把持不同观点或者与自己认为「没有共同语言」的人排除在外,人为地营造一个个回声室。有一篇网文《其实,这个世界和你想的不一样》中就提到了回声室效应:
如果一个人仅与其他持有类似观点的人交流,他常常会误以为自己的这种观点是大多数人公认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会越来越坚信自己的看法,甚至还会让自己的观点变得越来越极端。
这便是我们经常见到一些饱读诗书的人心理相当脆弱的原因,他们一旦看到有人持不同的看法或者否定自己时就烦躁、生气甚至把对方拉黑。他们并非小肚鸡肠,而是习惯了在心里认同的小圈子里自娱自乐,从而有了自己说的都是对的错觉。
不仅如此,他们还刻意和与观点对立的人群保持距离,通讯录里若有类似的人就解除好友关系,或者在更新朋友圈时有意屏蔽这类人。他们还可能主动屏蔽对方的文章和观点,这种行为有一个词形容最贴切:「智商隔离」。
其实在我们生活中类似的例子不止出现在人际关系中,还有各类APP、网站的智能推荐当中。当我们浏览了一条信息或购买了一样东西,再次打开网页时就有类似的信息或产品推荐,让人无处可逃,始作俑者是十几年前上线的 Google Adsense,现在的百度,今日头条等推荐机制也让我们只看到自己喜欢的信息。
除非你主动屏蔽,否则人工智能就利用各种算法给你认为制造各种「回声室」,让一个人沉迷在自己认为最理想的生活当中:想要的东西不用动脑子,总有人(机器)了解自己。
扯远了。读书也是如此,比如我一直在读自己认可的书,其中不乏所谓的经典著作,却对自认为的差书或者看不上眼的作者避而远之,就好像读了之后便中毒一样。
其实我应当主动去打破自己制造的「回声室」,大方地接纳各方对立的观点,也尝试着去接触不一样的人群,让自己看待事物和世界的眼光不至于太狭窄。
记得在上学时有一门专业必修课,教材书名叫《应用人类学》,书中说到了韦斯特马克首先提出的,由博厄斯的学生即后来的美国人类学学会主席赫斯科维茨加以完善的「文化相对论」:
任何一种文化都有它自己的特点和个性,无论过去、现在或将来它们在价值上都是平等的,人们不能用自己文化的价值标准作为普遍、共同、绝对的标准,去衡量、评判另一种文化的价值。
这个理论虽然有一定的缺陷,但是从他者的眼光去审视自我和评价他人,即是一种远见,也说明我没有学好这门课。近日整理旧书时看到了王铭铭的《无处非中》,他说如果我们自以为拥有天底下惟一合情合理的文化,那就可能失去理解我们自己的机会,甚至可能失去我们的邻人。承认他人的世界是中心,并苦读这一中心,才能善待自我。
这一点也是我认为对艾儒略在《职方外纪 》中说的:「地既圆形,则无处非中,所谓东西南北之分,不过就人所居之名,初无定准。」的最佳解读,跟「文化相对论」如出一辙。而培养一个人的远见,多读书尤其是人类学经典不失为一种好方法,既要认真审视自身所处的社会,又要承认和肯定他者的价值。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我们首先发现自身之美,其次去欣赏他人之美,最后才是相互欣赏和赞美,正如当年费孝通先生主张的「各美其美」,是一样的道理。
有人说,只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才有更宽阔的眼界和胸怀。其实一个人有没有远见跟行万里路的关系不大,就如有些人到处旅行,却只收获几张肤浅的自拍照,或者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反观康德,他虽然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小镇柯尼斯堡,却不妨碍他成为最有智慧的哲人之一,也是在他那个时代里极富远见的大师,至少他还对自己头顶上的星空怀有敬仰和敬畏,而你我却视而不见。
当然,读书,教书和写书的康德并不因为身处小镇就信息闭塞,他除了跟好友通信之外,还接触到当地的伯爵、教授、富商以及被俄罗斯占领期间的上层军官。可以说康德朋友圈里的信息比大多数人都丰富,不必行万里路便可开阔眼界。
不过像康德一样获取知识的方法是常人难以坚持的,他几乎全通过阅读和思考让自己更有远见。倘若没有苦苦思索与过人的洞察力,康德读再多的书也未必变成智者,他不局限于一事一地,没有让自己偏激起来,而是保持宽阔的胸怀,接纳世间万物发生的一切。
我们普通人自然不能跟大哲学家相比,不管在阅读量上还是对知识的理解深度都被碾压,但是我们可以通过阅读伟大人物传记的方式向智者学习,至少在眼界上向先哲看齐,毕竟这是他们之所以成为大师的原因。
因此在这一年里,我一定多花时间去读各种名人传记,大部分领域都涉足,目标是正视自己与大师的差距,跟随大师的言行,去纠正自己在各个方面的缺点,力求比过去一年更进步。
在开始阅读传记的这半个月里,我竟发现自己像个自闭症儿童一样尚未成年。在 2020 年里读完 50 本人物传记之后,我打算把读书心得整理成随笔集,名字就叫《成人之年》,跟米歇尔·莱里斯的自传书名一样,宣告自己真正踏入「成年人」的门槛。
这并非给自己打鸡血,我也不是刻意去模仿大师的做法,而是看他们在各自的时代里如此做出个人选择。假设我是他们,我如何选择更好,并延伸到当下去关注自己作为个体的命运,以及思考我在这个时代里如何不成为潮水的一部分,再做出更加合理的选择。
这些,我觉得才是自己作为一个爱读书之人应有的态度吧,至于要读多少书倒在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