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凡是到微软研究院来参观的客人,都会忍不住感叹:“这里怎么有那么多写字的白板?”有的客人坐在我们的休息室里,会惊讶地发现,就连手边的茶几都能“写字”。
白板文化并不是我在研究院初创的。早在1983年,我在卡内基·梅隆读博士期间,瑞迪教授就已经在白板上和我讨论研究的方向了。很多美国公司都有白色的写字板,用特殊材料制成,可以用水墨笔在上面书写,之后可以轻松地擦掉。我认为这是工程师交流的最好方式。
可以说,白板文化代表着一种开放的精神。它意味着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的想法都可以大胆地说出来、写出来,而且允许犯错误,因为白板上的字是很容易抹去的。它更意味着一种团队精神,每个人都不是封闭的,你的思想可以建立在别人的灵感上。
一个想法的好坏,一个研究方向能否成功,都靠研究员们的“灵光一现”。而在研究院创建之初,让这些聪明的中国人不分地点地交流、不分级别地辩论特别重要,因此,多装一些白板,成了我特别重视的一件事情。
这个想法与亚勤不谋而合。他在回国之前就发邮件给我说,“开复,我习惯有一个能和几个人在一起讨论的办公室,我需要一个大一些的白板。我注意到希格玛大厦第五层办公室的白板都很小,我们是否有机会把白板变得大一点?”
我马上给他回了邮件:“我们将打掉一面墙,为你建一个更大的办公室,大约20平方米标准的办公室大约是13平方米。明天就有家具公司的人来,给你的办公室配一个14米的白板!”
亚勤回邮件时大叫,“嘿!14米!你在开玩笑吧,开复,那么大的白板可以延伸到长安街上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犯错了,赶紧回复:“不好意思,亚勤,白板不是14米,我搞错了,它大约3米宽、1.5米高。别为此不高兴,而不到中国工作了噢!呵呵。”
多年以后,亚勤还经常调侃我,“办公室里的白板只有4米,开复,你还欠着10米呢!”
为了让白板文化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我还设计了“白板茶几”,摆在研究院的各个角落。有了“白板茶几”,研究员们围坐在一起讨论的时候,可以随手把想到的要点写在桌上——桌上有嵌入的白板,那场面,就像“围炉夜话”一样。
在我们最大的会议室“指南厅”里,可以看到正方形、长方形,甚至圆形的白板桌。还有整整一面的“白板墙”。触手可及、无处不在的白板,成了研究院的一种标志。
有一次,微软研究院拍纪录片,请了几位摄影师来拍“工作情景”,公关经理尚笑莉建议我请几位研究员来做“临时演员”,演出一个讨论的场面。
几位研究员被拉去做戏时相当不情愿。到了“火药库”,导演开始导戏,“你们就像平常一样,该怎么讨论就怎么讨论,不要看我们。”这时,一位研究员在白板上写了个问题,其他研究员很快聚在白板周围争论不休,完全忘记了旁边的镜头。片子拍完,摄制组都扛着摄像机走出希格玛了,他们还在那里激烈地争论。导演感叹说,“这些演员,表演太逼真了!”
我总是觉得,细节能体现一家公司的企业文化。有些企业,布置得很奢华,老板的办公室比员工的要豪华得多,就可以猜到,它的等级观念可能很深。在我们的研究院,来访者看到那些白板,就可以感受到它鲜明的学术风格。
后来,美国顾问委员会的教授来微软中国研究院参观时,看到研究院的“白板茶几”,非常惊讶。他说:“开复,这个构思真的不错,要不然,你寄一个这样的桌子到美国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