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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铁

 一、    

     自从来到北京,我就爱上了地铁。 一个是因为便宜,二块钱打全场换乘不加钱简直全国地铁的业界良心; 二个则是因为方便,作为地铁起步最早的城市北京地铁已经有了十四号线,密集的地铁线运送着游客,上班族和学生的来往,不堵车即使人多等下一班也费不了多久,哪像有次我等回学校的公交生生在冷风里站了五十分钟最后愤而打了出租。

     交错纵横地铁线构成了城市皮肤里深刻的血脉,安稳地沉睡于地底的水泥。老的如一号线尚铺着上世纪七十年代地下通道的方砖,墙壁都剥落了好几回显得四处陈旧而脏乱,新的如四号线钢制的漂亮外壳呼啸而过是机器时代的回声。 

     常坐的是西直门的那几条线,换乘站人多得挤怀孕,不拉扶手都没地方摔倒。然而我还是喜欢坐地铁,喜欢隧道里呼啸而过的风声和冷漠的广告带我走过行程的出发和终点。 坐四号线去西单买衣服动物园淘手机壳北京南站坐高铁回家,坐二号线鼓楼走到后海走到什刹海一路走到没有海南锣鼓巷喝北冰洋汽水和老酸奶东四十条工体看演唱会球赛保利看话剧,也转一号线去王府井吃吴裕泰的花茶冰淇淋和烤鸭看天安门升旗。 

地铁构成了我的北京。 

二、

      在四号线上碰到过北京人和上海人吵架。

      我一个人拉着沉重的行李去南站坐动车回家,先坐公交再转地铁北京的无障碍设施做得还是不够到位,我本想佯装自己是一个残疾人,结果还是挺多地方只有楼梯没斜坡的,手臂被拉杆箱拉得酸疼,站到地铁上的时候几乎要睡着。 

     就在我眨着眨着眼睛快合上的时候,被一句上海话叫醒:“侬个银总个么噶啦!” 

     江浙沪包邮区的方言大概都源出同根,我很轻易地听懂了。嗯,在吵架呢。 

     我看见一个北京大爷站在地铁门外和上海人对骂:“去你大爷的还让不让人下车了?!堵在门口说了让让让让合着是耳朵聋还是怎么回事儿啊听不见是吧!”

     边说边接过他从刚从人群中挤出来的老伴。 车门开始滴滴滴作响,关上了。 上海人还在地铁上咒骂:“总个么噶!北京人就是疙瘩(麻烦)!伐晓得早捏出来啊!” 哦,我算是弄明白了,北京人想出去,但挤出来得晚了,嫌上海人堵在那儿妨碍他下车,就吵起来。 多大点事儿啊,又不是抢鸡蛋。 

三、 

还是四号线。 

我第一次在地铁上坐到了位子。那天人挺少,我和同学从外面玩儿了回来,我那排仨空位,我坐了中间,同学坐在对面。

 下一站开始人多,一对父子上来分别坐到了我两边。小孩儿拿着一本漫画书不停地问他爸爸问题:“爸爸这个小兔子为什么要吃胡萝卜?”

 “因为小兔子也要长身体。” 

“为什么小兔子不吃肉呢?” 

“因为吃蔬菜对身体好。” 

“为什么吃蔬菜对身体好呢?”

 “……” 

我一方面觉得他们这么隔空喊话挺累的,一方面实在听不下十万个为什么现场秀了,就跟那小孩儿说:“你坐过来吧,跟你爸爸坐一起。” 

那爸爸赶紧说:“快谢谢阿姨。” 

我呼吸都凝滞了,当场愣在那里。

你妹的阿姨!我今年二月份才满的十八! 

抬头一看,同学在对面那排座椅上笑趴下了。 我朝着对面竖起两个中指。

四、

有次坐环城的二号线,一直看到一个女生在哭。 她就在我旁边。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穿着打底袜小花裙子,中分的长直发,打扮清秀,但是脸哭得已经没了人样,眼睛全都肿起来了又红又泡的。

 地铁上的人或多或少地装作不经意地总是望向她或者偷偷看上两眼,满足自己无穷的好奇心。 旁边有低声的絮语,在说她坐在环城的二号线上好久了。 我从包里拿过纸巾递过去,她低着头,耳边的长发垂下来挡住了脸颊,只听到了微不可闻的“谢谢”。

我想起当年从朋友地方知道那个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去了北京有了般配他的女朋友,我一个人坐在十路公交车上环城,从日升到了日落,看着人上人下,人来人往,眼泪在脸颊上流了干干了流。 也是这么丢脸,也是这么难过。 再后来? 再后来,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五、

挺多民谣歌手喜欢拿地名当歌,每次坐四号线的时候都会想起宋胖子,因为那首《安河桥》。我常能想起那句:“多想再看你一眼,从南到北。”绵延多少的思念才能就着一起迁徙万里。

坐到一号线就想起张玮玮的《永安里》,歌词都记不清了,剩下的只有模糊的旋律和清晰的歌名。

 后海常有十八线的小乐队在小酒吧里抱着吉他,唱着心爱的姑娘和遥远的梦想。那些面目不清的人里面是下一个崔健和许巍,下一个王菲和窦唯。我常能就着一杯啤酒听得泪流满面,因为那样看起来就比较像是醉的而不是感动得。 

在学校里,我常常觉得自己是孤独的,怀揣着中二少年的自以为是,觉得怀才不遇没人了解自己。 可是当我坐上地铁,无论是几号线,被来往的人流压迫得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人流的时候,我又觉得我是和你们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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