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王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王玥正在菜市场买菜，手里拎了一堆东西没办法接电话，说半个小时之后通话。
结果29分钟之后，王玥打来电话说“来不及了，待会要去接小外孙，有时间再聊”。当我试图敲定一个准确的采访时间的时候，王玥显得有些为难。
“接完小外孙回来我要做饭，陪她看书、玩耍，给她洗澡，哄她睡觉......你不着急吧？要不我们改日再约。”
看起来，王玥是一个陪女儿“北漂”、全职带娃的外婆。但事实上她的“行程”安排远不止这么简单：每天早上8点到下午4点，王玥还在一个牙科诊所做室内保洁。再往前退6年，王玥是一名语文老师，在一所小学教了36年的书。
在王玥的身上，交织着多个身份：隔代带娃、退休教师、现职保洁。这些身份看似矛盾，其实不然。
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已达2.64亿。对于这部分群体，曾有不少文章剖析过他们的需求：社交需求、才艺和兴趣需求、家庭沟通需求、接触适应数字化社会的需求等等。当前市场上推出的“老年大学”、“老年教育”等形态，也在切准这些需求。
但事实上，社会上还有若干个“王玥”这样的群体，正迫切需求老年就业、老年职业教育。
01
退休，就业的新开始
2015年8月24日，王玥拿到了自己的退休证。
与很多退休职工瞬间的不适应不同，同教研、教学、校内各种评价考核打了36年交道的王玥，拿到退休证的当天就去逛商城买了一身衣服，庆祝自己退休。
“就感觉肩上的担子放下来了，不用再考虑工作压力，也不会每天都觉得时间紧迫，我就想好好放松、享受生活。”
在退休后最初两年的时间里，王玥也确实这样生活着。逛公园、与同学聚会、出国旅游......王玥觉得没有比退休后更惬意的时候了。在这之后，王玥的孙子出生，照顾孙子又成为她生活的重心。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孙子3岁上幼儿园，王玥的生活一下子空了下来。她甚至开始排斥逛公园。“感觉每天都无事可做、很无聊，看到公园里的老人，开始觉得害怕，害怕自己就这么老去。”
王玥开始渴望有一份工作，因为有工作，就代表着还年轻、还有活力，甚至说自己还有用。
退休后的第一份工作，王玥选择了创业。那个年头，外卖行业开始在一线城市之外的下沉市场开花。在老家的小区，王玥跟几个朋友一起盘下了一个门店，做外卖餐馆。从教师，到“厨子”，这样的跳跃让王玥心有余力不足。不懂餐饮行业的门道，王玥的餐馆短短半年就关门。
再后来，王玥又在形形色色的招聘平台中找到一份房产中介的工作。面对都是年轻人、以及必须用电脑操作的工作环境，王玥再次打了退堂鼓。
“对互联网太不熟悉了，在这种信息技术操作方面，我跟其他同事实在差得太远。”
2020年，因为女儿换工作后变得非常忙碌，王玥也选择离开家乡到女儿所在的北京帮忙照顾外孙。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奥体中心遇到了一个老乡，对方帮她介绍了一份在体育馆做保洁的工作。
恰恰就是这样一份与教师毫不搭边的工作，王玥一做就是6个月。当然在这之中，也不是说完全没有矛盾点。
“我自己是个文化人，同事基本都是农民，跟他们交流起来没有太多共同话题。上班过程中往往就是自己一个人闷头干。”
但总的来说，王玥还是对这份工作非常满意。
“之前三十年都在用脑子干活，退休之后我不愿意再操心，总觉得动动手脚既锻炼了身体，又能拿到第二份工资，感觉很满足，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随着在这个行业干得越来越久，王玥逐渐摸清了其中的门道。现在在她的微信里有六七个招聘做保洁的群，她也能根据自己的时间安排、距离远近，自由选择自己想接的工作。
“有一个同事大姐都已经69了，还在干，我觉得她是我的榜样。我也想一直这么干下去，做一个有用的人。”
02
事实上，像王玥这样退休后渴望再就业的群体，不在少数。
今年70岁的李威，已经开了30多年的出租车。作为首钢提前退休的员工，因为退休时年龄已经接近50、以及自身初中毕业的学历背景，李威早期找工作碰了非常多壁。开出租车几乎成为他惟一的选择。
退休已经5年的崔虹，在出版社干了一辈子的编辑，退休后虽然被聘用到原单位隔壁的一家杂志社继续工作，但在年轻人的工作节奏、交流方式、尤其是在对待这群退休人员的态度中，崔虹还是选择放弃这份工作。
而在王玥后期认识的保洁同事中，甚至还有退休前曾经在唐山做过局长的。
在跟这些人群的交流中，他们都提到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退休后想继续工作，证明自己还有用，同时也能帮子女分担点经济压力，但同时社会上一个残酷的现实是，老年职业教育以及对应的就业市场非常的不成熟。
（老年招聘会现场，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社会上的这种老年大学、老年社区，基本都是以养生、陶冶情操为主，但其实我们更需要的是一份工作，一个老年职业教育的培训平台，能提供技能培训、也能帮我们安排就业。”李威说。
王玥也在采访时反复提到就业信息的不对称、以及再就业技能的薄弱。
“我其实很希望能有专门的职业教育平台和就业路径，我想尝试更多不同的方向，比如创业培训，我想开一个保洁公司，因为干了一段多少有点经验，但是对于开办公司经验我没有，我需要专业指导。另外，我还想开服装店，因为我喜欢穿衣打扮，但这些都需要专业人士指导。”王玥说。
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已达2.64亿，来自全国老龄办的数据也显示，“十三五”时期，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年均增加840万，预计“十四五”时期年均增加1150万。
保守估计，老年职业教育也是一片蓝海市场。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当前社会对老年职业教育的重视程度远远不够。
从职业技能培训的教育层面，2021年双减文件下发，曾经市场最大、付费意愿最高的义务教育阶段学科类培训受阻之后，资本开始将视野追踪到教育的其他领域，其中有提到老年教育、职业教育，但却没有老年职业教育。
从职业信息对接层面，包括王玥、李威在内的这群退休渴望再就业的人员中，几乎没有一个安全可靠的就业信息平台。在纷繁复杂的互联网信息中，他们可以说非常无助。
而从当前老年教育的发展情况来看，如前文所提当下的这种老年大学、老年社区更倾向于艺术、情操方面的培养，几乎不涉及就业指导。
社会发展进步的过程中，我们不能忘记，有这么一群老年人，不想要学才艺，正想要学一样就业技能、正迫切渴望一份再就业机会。
(责任编辑：卢其龙 CU0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