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王离之军挟霸王百战百胜之锐气、刚破邯郸赵军之强勇,粮足兵利,气焰尚炽,且又有章邯军于其左翼侧应,若义军以主力与之硬拼,亦并无必胜之算。事实上,项羽杀宋义后率军强攻,乃是以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之必死决心,侥幸得胜而已,若非项氏有盖世之勇,胜负尚难预料。而主力决战若败,则义军亡矣。故项羽此举,实不足为用兵者法。
其实巨鹿城坚,兵粮尚可支,且有陈余数万兵屯于巨鹿城北,故赵王歇尚可作困兽之斗。若以部分义军近迫王离掣肘之,坐待秦军之敝;再以主力西击时已空虚之秦都咸阳,则必可致京师震恐。若章邯不救,则全取咸阳以亡二世秦,群龙失其首,剩下章邯一骁将,纵有数十万秦军,何足以惧!若章邯回救咸阳,则巨鹿之围自解,秦军长途往回,必疲惫不堪;义军若半途以逸待劳伏击之,胜算必不在小,至少风险比项羽过早地寻求与章邯王离进行主力决战要小的多。此乃较为稳妥的以不败求胜之计,不必冒以主力豪赌不胜即亡之风险,且能把握住战争的主动权也。
此亦正是围魏救赵之计,该书亦已言之(211页)。但论者却以“这一方案似乎可行,但毕竟未经实践证明,实难断定其必胜”为托辞。若如此,在在不过以成败论英雄,焉是有价值之史论略评哉!此逻辑若可成立,则设若项羽破釜沉舟之后不能侥幸得胜,则援军必全军覆亡,义军大业亦随之亡矣,则岂非项羽又是千古罪人乎?
且宋义之策略,也较近于当初楚王之战略构想,与项羽之以整个义军的前途来豪赌相比,如何能说是一个错误的策略?
项羽杀宋义,非为其谋略之不当,实是为报宋氏杀其叔项梁一箭之仇也。假公济私,公报私仇,挟主力冒巨大之危险过早进行不必要的战略决战,以一人之勇逞匹夫之志,而置义军大业前途于不顾,其罪最该可杀,焉足为其强辩哉!
数年后项羽以若此之刚愎自用挟勇逞强而终至于兵败垓下,身死人灭,为天下所讥,察其所以兴勃亡忽,则祸根端倪早已尽现于让他一战成名之巨鹿之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