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秋伤
万事销身外,生涯在镜中。
唯将两鬓雪,明日对秋风。
春老花残,繁春归去。
夏荷凋零,凉秋来袭。
时序立秋。百态光阴,染红了桃花艳成痴,吹落了梨花飘成雪。灿烂了春日,缤纷了夏时。只是如今,草木渐衰,人要苍老。是凄绝,是旧事。烟雨红尘一场戏,总有台下看戏人看入了迷,泪流满面。
岁时变化极快。抬头青山绿水,繁花绽开。低眉落叶满地,秋风萧瑟。立秋以后凉风至,肃杀萧索的秋季也渐渐到来。
《孝经纬》云:“大暑后十五日,斗指西南维,为立秋。”楚国宋玉《九辨》中写: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立秋节气有三候,五日为一候,分别为一候凉风至,二候白露降,三候寒蝉鸣。如若说女子的伤春是忧伤的,那么男子的悲秋则是凄凉的。
古人是极其注重岁时节令的,立秋节气这日,人们要举行热闹盛大的迎秋活动。
当天,皇帝要率领王公大臣们去郊外迎秋,其衣着、车旗、饰物等皆以白色为佳。待梧桐树上的一片叶子落下后,立秋时辰到,太史官便敲锣高呼秋已至。而后,人们载歌载舞庆祝,烹羊宰牛祭祀。
李益与李端、卢纶、司空曙等排名为“大历十才子”,诗以七绝誉满天下。明代胡应麟评价李益的诗说:“可与太白、龙标竞爽。”
关于李益其人,唐传奇中的《霍小玉传》讲的就是才俊李益与秦楼楚馆里的幽艳女子重霍小玉之间缱绻凄恻情事。但无奈,旧时男子始终是以仕途为重,而女子的光阴,便是等待——孤独无依的一生等待。
李益作的这首诗,不以清丽深情的词语取胜,也没有冠以哀恸悲辛之名,而是以朴素自然的字句描写,将悲壮的情分烙印进文字之中,使人看得见诗人经年里的风霜满面。读起来字字孤怨,句句含着隐忍的悲伤。
“万事销身外,生涯在镜中。”开篇之句读来倍感沧桑。往事如烟,梦幻泡影,女子顾影自怜,男子照镜幽叹。彼年,他身经百战,保家卫国,叱咤风云,年少时的鸿鹄之志得到了实现。但今时,立秋节气的前一日,他对镜惋叹,哀怜自己的昌盛岁月而今成了镜子里老迈的容颜,一切锦瑟,已成虚幻。如今步入迟暮之年,一生的劳劳碌碌,到底为何?
才立秋,风烛残年的他,便已觉得时光难捱。
想想曾经,那时候的李益春风满面,顺风顺水。他先是以孤独的姿态,蜷缩成一粒小小的种子,餐风饮露,只为等待成为最有韧劲儿的野草那一天。后来,他长成了生命力顽强的野草,经历了凄风苦雨的磨炼后,终于得到了春风吹拂,于大历四年(公元769年)中进士。他前期蓄的是孤独,但开出来的,却是耀眼而又盛大的花朵。
是了,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要尝尽甘苦,方能修道成佛。所以,这时光冷也好,暖也罢,我都甘之如饴地愿意去奔赴。
在中唐时,李益是这一时期著名的边塞诗人,他曾为幽州节度使刘济幕府,镇守边塞十几年。自打他进入了边塞的军旅生活,便对异乡客有一种感同身受的了解。
大漠的风沙,大漠的霜月,便是他念家时的宽慰。尤其是那一轮明月,与天涯彼端的家人应是此时共赏同一月。但他是男儿,要舍小家为大家,要大干一番事业。于是,翻江倒海的强烈思乡之情,只能通过笔下的边塞诗展现。
可最终,让人唏嘘的是,仕途之路风起云涌,变化万千难以言说。今日你可大富大贵,明日也能跌落深谷。繁华就如同手中握的一捧沙,不知不觉间,终要慢慢流逝漏尽。所以,李益才在这首诗中慨叹人已迟暮,青春不再,世事兴衰。诗意中寄托了自己深浓的哀愁与孤独。
孤独是一枚种子,嵌入了骨髓,深植于心。而人,是生来便注定要饱尝人间冷暖情忧。
思今忆昨,往事如同打翻的罐子,五味侵袭。李益也很难过,年少时辜负了明艳女子霍小玉。想来每个人都有一段壮烈痴绝的爱情,起初时,以为彼此便是各自生命旅程的伴侣。但我们哪知,年少时的海誓山盟,向来廉价。
所以,真正的老去并不是说反复怀念旧人旧事,而是当你独自落泪时,已经不会再像年少那般讶异了。而孤独,便是潜伏于人内心深处的一粒微小种子,一旦开花结果,就会侵蚀欢乐,占领温暖,使原本愉悦的心溃不成军。
红尘江湖,你我皆是戏子,强颜欢笑,也只是逢场作戏的剧情需要。情爱何必当真,缘分何足挂齿。若是能虔诚祈念得到一段美好光阴,你能陪我走完迢迢山水,陪我认清茫茫世事,如此这般,白头到老又何妨。
“唯将两鬓雪,明日对秋风。”明日的那一缕秋风,不知又将憔悴多少旧人旧事光景里的流光韶华。我以悲戚忧伤的口吻,读出了你时光诗篇里的哀恸与孤孑。只是人人都有难言的隐忍,何必逢人便诉伤心事?
诗的最后两句,李益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把雪喻成白发,以此彰显岁月迅疾又无情的流逝,用词浅显,又饱含了怅惘无奈的喟叹。因为明日的立秋,也暗喻了诗人的年岁又苍老了些,曾经的豪言壮语,到现在看来已是不中用了。
有些美好的东西,要先存在以后,我们才能具体地去构想。但是他破碎决绝的愁思孤寂,太过伤天害理,打破了原本属于秋日的明净与美好,让读了这首诗的人,早早地感受到了秋风的肃杀与悲戚,内心疯长出哀寂的青苔,潮湿了青春年华。
老去的时光是一张泛黄相片,封存箱底,待天冷的时候,便饮酒,用回忆暖身。我的瘦弱之笔,描得出你的欢锦良时,描不出你的呜咽幽怨。
下雨,是我想你时的泪流;
花开,是你微笑时的温柔;
风雪,是我们背道而驰的决绝。
远方的良人,你可知我对你望穿秋水的念念不忘,朝朝又暮暮。如今,我方才知晓,相同的孤独方式很重要,比如流泪、缄默,抑或独坐。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以彼此温存宽慰的方式,隔着千山万水拥抱孤独,互相取暖。
但又知,孤独是生命里的养料,在世味杂陈的汹涌光阴里,我们需要一种让人清醒的力量,这种力量能让我们思考百态人世,省视自我。而这种力量,便是一个人的孤独时光。
落笔至此,读到的凄婉无奈已经写完。
念一段,莺啼燕语春繁艳的旧时光。怀一场,缱绻温存记忆盛的年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