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情别故侣,花月惜春分。惊蛰时勐海地区进入最忙的茶季,我告别同行的诸友,从丽江飞至西双版纳的景洪。
老五来景洪接我,开车一起上南糯山。若从字义上猜想“南糯”两字,南糯山的茶应该是糯糯的,柔柔的。这纯属巧合,南糯山的茶确实是柔的,刚柔相济,清甜芳香,略有涩底。其实“南糯”这个词在傣语里是“笋酱”的意思。
南糯山茶区,位于景洪和勐海的交界处,隔流沙河与勐宋茶山对望,是著名的六大茶山之一。自古就是澜沧江下游最著名的古茶山,目前保留着一千多公顷的古老茶园,其中拔玛寨和半坡老寨的古树茶,是山上品质最出名的茶。
上山的路,幽深曲折。跃上葱茏四百旋,从山下到山上老五的家,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老五的家在白云生处的石头寨,我站在他家木楼的门口,可以俯瞰南糯山郁郁葱葱的秀美茶园。
爱伲族木楼里的火塘,常年不会熄灭。火塘是一家人生活的中心,夏天用来烧水做饭,冬天用于烘烤取暖。尽管和老五熟识,他却一直把我当客人招待。我们坐在火塘边,老五抓一把头春的晒青毛茶,丢到土黄色的罐罐内,放到火灰上炙烤。他边烤边上下左右不停地抖动着陶罐,待茶叶被烤得微黄,飘出浓郁的焦香。老五这才把吊在火塘上被熏烤得黝黑铁壶里的沸水,嗞的一声沏入罐内。霎时热浪滚滚,茶香四溢。老五分茶时热情地说:“这就是我们的罐罐茶,有的地方也叫雷鸣茶。关于罐罐,还有个谜语猜呢!家里有个小乌龟,客人来了就钻灰。红煎飘香雷鸣催,敬饮客人连称美。”第一道罐罐茶,汤色红浓,醇酽得像苦涩的中药汤。两三道后,清香苦凉。然后慢慢地变甜。
少数民族的罐罐茶,先苦后甜,也是一种精神的慰藉。它让生活在偏远山区,曾经贫穷清苦的山民,从茶中能感受到明天更美好的希望。善饮苦茶,从苦中品出甜味,苦中作乐,是人生的修行功夫。苦茶如药,能让人受用一生。
现在茶农富了,罐罐茶依然在传统的火塘上吱吱作响。再饮,已是离不开的生活习惯,也算忆苦思甜了。
南糯山的茶,浓浓地饮,茶汤饱满,生津回甘特别的好。在半坡老寨古茶园,蹒跚穿行了一个下午,当舌根的苦涩完全褪去,口腔唇齿间,是满满生津的甜。
老五是他汉族的名字,他们爱伲族人的名字,是父子连名制。比如他的爸爸叫水老,他叫老五,他的儿子就叫五大,如此用最后一个字连名,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南糯山又叫孔明山。传说三国时诸葛亮率军南征,经过南糯山时,士兵水土不服生了眼疾,诸葛孔明把随身的手杖插地化为茶树,士兵摘叶煮水,饮之即愈。传说毕竟是传说,有的不足为信。但南糯山悠久的种茶历史,可以确认到一千多年前的南昭时期。那时布朗族的先民还在此种茶,后来布朗族迁离南糯山,遗留的茶山被爱伲人继承至今。
古树参天的半坡老寨,婀娜多姿的栽培型古茶园里,还有一棵八百多岁的茶王树,似盘龙虬曲,生机勃勃地屹立在山坡上。它年复一年地发芽、开花、结果,见证着古老茶山的这段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