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之时,天光亮了起来。小寺里渐渐清明了。
我坐在简陋的厢房里。老当家师手捻佛珠,也从雨后的天光里慢慢地抬起了头。
话题还是茶。
上午,我徒步到这深山小寺来。寺无名,原来正门上的名子被磨去了。谁也不愿再加个名子,老当家师说,就这样了,也好。
正是茶季,我不问佛,只说茶。
老当家师却不多言语,只静静地听。小寺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到了中午,下雨了。山雨覆盖了小寺。寺中都是雨声,清清泠泠的。
唯一的小沙弥在饭后午睡去了。雨停之后,他的梦并没有醒。
忽然,老当家师起来,告诉我:等一会儿,我要为施主上茶。说罢出门。不一刻,就携来一竹筒和一小炭炉。又打了一壶水来,燃上炭炉,静等水开。
其间,除了动作,没有声音。
水开时,白气往上升腾。老当家师取来小泥壶,打开竹筒,往壶里放进茶叶。以竹筒贮茶,我是第一次见,想问却没有说。
茶叶在冲进的水中静立。
少顷,老当家师再冲入第二次水,如是者三。他把壶倒茶,茶在小泥杯里,微黄,恬静。
我正端杯。老当家师开口了:且慢,茶在外,当以心品之。
我便问:心如何品法?
心法自然,有心即为无心,无心便是有心。
哦……
茶在我的手中,清香正不断地滋润。这一时刻,我是不知如何品得了。
老当家师还在捻着佛珠。
下午雨后的阳光从西窗照进来,小泥壶发出淡黄的光泽。老当家师睁开眼,见我仍未品茶,便笑道:茶为物,心为上。无心便是有心,且随心。
我突然有些明白了。
一杯茶下去,果然开始澄明。我原本想问:深山小寺,一老一少,寂寞不?但现在多余了。
一整个下午,我悠悠地品茶。老当家师只说了几句简单的话。黄昏时,我也没有告辞就下山了。走出寺门不远,小寺里传来了木鱼声。
小沙弥一定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