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福建人的缘故,祖籍福建长乐的冰心平生最喜茉莉花茶。“茉莉花茶不但具有茶特有的清香,还带有馥郁的茉莉花香。”冰心89岁时,在《我家的茶事》一文中写道。
之所以偏爱茉莉花茶,一方面,茉莉花茶是福建的名产,而冰心的家乡长乐是茉莉花的主要产地,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30年代,福州茉莉花茶生产发展到鼎盛时期,福州更是全国窨制花茶中心。冰心出生于1900年,正是福州茉莉花茶生产的高峰期,在这样的背景下长大的冰心对茉莉花茶有深厚的感情大约算得上是因缘巧合。另一方面,冰心后居北京,而北京人好饮花茶。
冰心曾自述自己与茶的初次接触,少时口渴,是先倒大半杯开水,之后从父亲浓得发苦的盖杯中兑了一点浓茶,混着喝了——此做法和苦茶老人周作人一样,是调了“茶卤”来喝,不能算真正会饮。她和吴文藻结婚后,家里虽陈设着一套周作人送的日本茶具,包括一只竹柄的茶壶和四只青花带盖茶杯,但是那茶壶内装着的只是凉开水。他们新婚后在燕京大学燕南园生活时,有一天闻一多、梁实秋结伴同来,刚刚坐定,却说出去一下再回,原来是去买了烟和茶叶来,此后,冰心家才有意识地备了待客的茶、烟。
前人品茶“尚清饮”,以此来说,冰心不算是按古法品饮茶的。冰心出生在茶人之家,先天有了品茶、论茶的优越条件。先说冰心的祖父谢銮恩,他可是一个有根基的茶人。单从泡茶用水的讲究可见一斑:他泡茶弃井水不用而用雨水。福州天气本来潮湿多雨,每待天下大雨,屋瓦被雨水冲洗干净后,谢銮恩便用竹管引屋檐上的雨水到大小水缸里,这样的水缸都盖着大木盖,大木盖上还开着小盖,泡茶时只需打开小木盖,用小水勺舀出存储的雨水,如此的水最纯净,没有土味。冰心的父亲也保持着祖父的习惯,一直到他们举家迁往北京,由于彼地干旱少雨,只好改以自来水泡茶,不过,每次便要多多投放茶叶,以使茶香盖过水味。
冰心对祖父和父亲的行止印象深刻,后常有提及。到抗战时期,全家避难重庆,在重庆歌乐山居住的冰心于百无聊赖之中写道,“一面用‘男士’的笔名,写着《关于女人》的游戏文学,来挣稿费,一面沏着福建乡亲送我的茉莉香片来解渴。这时我总想起我故去的祖父和父亲,而感到茶特别香洌。我虽然不敢沏得太浓,却是从那时起一直喝到现在。”冰心喝茶的历史可以从此算起,而这其中,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是品饮清茶的味外之韵。歌乐山时期生活中,老舍常到她的家来,每来亦必索茶喝,他赠给吴文藻和冰心的诗中写道:“中年喜到故人家,挥汗频频索好茶。且共儿童争饼饵,暂忘兵火贵桑麻。酒多即醉临窗卧,诗短偏邀逐句夸。欲去还留伤小别,阶前指点月钩斜。”
家乡人知晓冰心对茉莉花茶的偏爱,去北京看望冰心,最好的礼物便是茉莉花茶。1990年年底,冰心的女儿吴青有事回福建,福建省文联党组书记林德冠去看望她,顺便买了两罐家乡的茉莉花茶托吴青转送冰心,表达一点心意。“没想到没过几天,冰心却专门写了信来。”林德冠说,“冰心的回信中写道,‘小女回京,奉到您赐我的茶叶两罐,不但容器好看,茶叶更有乡味!不胜感激!’”
冰心与茉莉花茶的一世情缘与对故乡的怀念紧密相连,在《我家的茶事》中,她言及,“现在我是每天早上沏一杯茉莉香片,外加几朵杭菊……”她是将她的亲情乡思都寄托在这小小一杯茉莉花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