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乡纪事
李平
溪极瘦,宽不足十米,且陡上陡下,有时被拦腰斩断,有时又突然抻起。一股清亮刺骨的水从岩缝中挤出来,仅巴掌粗细,从不断流。溪中一路乱石嶙峋,左面是拔地而起的高山,高山底部均为裸岩;右面是公路,仅一辆货车宽,紧靠公路的 是同样单调、坚硬的大山。
山里的小溪和山里的公路被大山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仰望山上,只见像万花筒样变幻莫测的白云飘来逸去,那白云出没的地方就是三峡南岸闻名的茶乡。
撒花溪本是鄂西深山千万条普通小溪中的一条,因七仙女中的小妹撒花而出名。撒花溪两岸的采花人本是“住在高山尖,抽着叶子烟,四季吃不饱,时时在喊天”的穷苦人,因七仙女中的小妹撒花而得福,祖祖辈辈开始靠种茶、采茶、制茶、 卖茶为主。
这一方的茶叶因带了仙气,其味清香甘醇,其形秀美小巧,其色碧绿盈翠。
一年中采茶的头一天,茶乡人叫做“开园”。
这一天,残雪在慵懒的春日照耀下化成水滴,冬眠了数月的茶树开始苏醒,茶乡人备好采茶专用的竹提篓、竹背篓,然后,成群结队地走向茶园。
这一天,茶乡人只是象征性的采茶,沉寂了一冬的群山被采茶人的欢声笑语惊醒了,采茶人边劳作边歌舞,有的在草坪上跳酣畅的摆手舞,有的放开嗓音和对面 的采茶人赛山歌。
这一天,采茶人早早便收了工,把挂在阁楼上的腊肉提一块下来烧、煮,把自己酿制的苞谷酒端出来一碗碗倒满。晚上,茶乡人的火坑仍熊熊燃烧,他们围着火坑而坐,惬意地吃腊肉,惬意地喝苞谷酒,然后呼呼大睡。第二天一大早,残夜还没褪尽,茶乡人的窗纸上便有了昏黄的灯影,他们手忙脚乱地挑水、弄饭,踏着浓 浓的晨雾钻进茶园,把刚露头的“芽茶”连同露水一起采下。
没有比一年一度的品茶会更牵动茶乡人的心了,这不仅是因为几十家茶厂的茶叶要通过品茶会确定名分,更重要的是土家人好胜心强,都不愿服输。这不正午刚过,一家家茶厂的厂长们就表情不一地走进了会议室。他们看过别人的茶叶后,有的皱眉,有的默然,有的忍不住笑,但都规规矩矩坐在条椅上,等待评委到来。 这时,没有资格进会议室的人便挤在门边,趴在窗户上看热闹。
终于,从县里请的评委到了,只见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瘦高个在前面带路,一行 四人快步走进了会议室。
“上水。”瘦高个边搁公文包边大声招呼。话音未落,头缠白头巾的土家汉子端着一盘白得耀眼的白瓷杯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提大铜炊壶的老头。
“是白鹤井的水么?”瘦高个问。
“是的,刚刚提来的呢”
土家汉子边回答边把瓷杯�母亲右桓龈鼋业簦缓笞チ艘淮榇椴枰斗沤桓龈霰永铮嵬逗睦贤方舾懦逅怀辶艘坏愕悖蘸醚兔徊枰叮莞吒龃钒驯亲由斓奖永锩媸咕⑿幔槐樾嵬辏贤酚职驯械乃迓K且蝗撕攘艘豢冢杷诳谥写蚋鲂缓笸滔拢职焉嗤飞斐隼吹衷谏献齑缴希峦辏驯械牟杷乖谝桓龈龃赏肜铮罂从铱础W詈螅咕”械乃莨牟枰短谑终粕希盘艄庀赶付讼辍菲劳旰螅莞吒龅热硕懊凰担衅鸸陌屯庾摺G≡谡馐保桓龃├渡越蠊印⒙榱车暮鹤佣伦×耸莞吒觯骸白彝荆肽忝前镂移菲凡琛!笔莞吒龅热擞淘チ艘幌拢侨擞职蟮溃骸拔依吹迷叮璩г谏侥潜摺N腋忝强耐妨恕�
”拗不过那汉子的执著,瘦高个等人又转身把那汉子带来的样茶品了一遍。
第二天一大早,会议室门口贴出了一张红纸,纸上排出了品评茶叶后的名次, 并分外形、香气、味道、汤色、叶底等几项打了分。
当夜幕低垂,有线广播把品评结果传到山那边时,那个端着饭碗、早就候在广播下的麻脸汉子呆怔了半晌,最后,才嘟哝道:“明年再看咱的吧,哼!”
第二年,那麻脸汉子果真又带来了自制的春茶,但他没有停留,搭了班车往山外赶,他要到山外的大城市去参赛呢!厂长们听说后,从鼻孔里“嗤”了一声,那神态分明是说:你这茶在乡里都属末流,还敢拿出去献丑?一天、二天……忽然有一天,麻脸汉子就抱回来一个红本本,得意地说:“咱的茶叶山里不行山外行,得了奖哩!”人们半信半疑,只看见他撇了进山收茶的贩子,自己把茶一车一车往外运。
这年底,他把家搬到了乡政府所在地,还盖了一栋小洋房。“他咋走了狗屎运 呢?”
乡里的厂长们第二年便都小心翼翼地把茶叶往外送,不料一出山门便引起了轰 动。
山里的汉子们站在炫目的全国性和国际性食品博览会金奖领奖台上,恍如做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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