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都是些暴脾气,动不动就闹绝交,不像我们总得设法维着。比如管宁割席绝交,按说这华歆只不过是挖了一回金子,看了一眼靓车而已。有时不但要绝交,还要写绝交书羞辱对方,最有名的当数《与山巨源绝交书》,此书一出,山巨源的名声也就完了,他为人到底怎样,后世才不屑去了解,只记得他被朋友“休”了,外加“休书”一封。这儿还有一个 因茶绝交的例子。说的是元代画家倪瓒素好雅饮,一位叫赵行恕的宋皇室宗亲慕名来访,倪瓒用核桃、松子肉等精心烹制成清泉白石茶,赵皇室连饮几碗,而与饮普通茶一样毫无异色。倪瓒见之,艴然而起,说道:“我念你是王孙,特地烹这绝品茶,谁知你一点也品不出风味,真是俗物啊!”从此便与之绝交。
自己的“造作”别人没反应就发飙,今天看起来很不厚道,但造作正是古人的安身立命之所。《云林遗事》所载一种莲花茶,制法就不厌其烦。旭日初升时,到池沼中选取莲花蕊略破者,以手指拨开,将茶装满花中,用麻丝扎紧,第二天清早再将莲摘下,取茶用纸包好晒干,再放入另一朵莲花中,如此反复三次,收藏进锡罐,就成为莲花香茶。茶学专家倒是对此不以为然,因为上等细茶最忌用花香夺其真味。但恐怕味道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一种意淫莲花的过程,就像传说中某极品茶非得在大姑娘怀里焐熟一样。
那时候送人茶叶的也不嫌麻烦,往往连茶带水一起奉上,以示体贴。苏东坡任杭州通判时,曾得友人赠送龙团茶和被陆羽评为第一的庐山康王谷水,这家伙高兴坏了,特地以水为镜,来照照自己那张名士的脸,然后赋诗曰:“此水此茶皆第一,共成三绝鉴中人。”尽管有臭美之嫌,但造作之人的可爱之处,大概也就在这里吧。
眼下又快到“且将新火试新茶”的时节,此刻我喝着陈茶,怀着对新茶的向往,想起这些悠远的“漫漫茶事”。其实,我虽嗜茶,但对茶质、水质、器具什么的均不讲究,比倪瓒眼中的“俗物”还不如。当年司马光身居高位,家中来客不断。他特意准备了三个茶罗,分别为金、银和棕栏。每当他命取金罗,家人便知是来了宫中贵客。若命取银罗,则是一般常客。如果是取棕栏,那便是公事之余自个儿饮用了。这个典故意在说明司马光为人节俭,而我从中得到的启示是:像我这样的牛饮派,最合以棕栏招待,否则上了金罗,却还是像对待棕栏一样草率,难免会得到绝交“休书”一封的。 来 源: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