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agershare:太爱工作不一定是好事。工作上瘾的话,严重了也是病,得治。
1968年,心理学家Wayne E. Oates在文章《我为工作狂》(On Being a Workaholic)中以“工作狂”(workaholic)自称,承认自己对于工作的狂热出现了一种与物质滥用类似的成瘾症状。
他让这样一个源于“工作”(work)和“酗酒者”(alcoholic)的合成词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Weissmann, 2013; Sugar, 2015)(也有一说,是最早由多伦多星报于1947年4月5日刊提出)。他的一生,惊人地拥有了57本著作,想必这就是他自称工作狂的最好印证了。
现有研究估计,至少有5-17.5%的美国人是工作狂(Burke, 1999; MacLaren & Best, 2010),并且这一比例在律师、医学工作者、及心理学家/心理咨询师中高达25%。 (Porter, 1996; Freimuth et al., 2008)
此外,收入与受教育水平越高的人,工作的时长越长。这与三十年前的状况完全相反,数据显示,截至2006年,收入最高的那群人比低收入人群超时工作的可能性要高出两倍(Surowiecki, 2014)。到今天,高收入人群超时工作的状况在持续加剧。不断延迟的退休年龄也是这一现象的佐证。
几十年来,学者们从不同角度定义了工作狂,包括认为工作狂是一种对于工作强迫性的想法和行为(Feldman, 2007)、是缺乏时间管理或习惯性拖延的结果(Weissmann, 2013)并且导致了人们在工作与生活上的极不平衡(Sugar, 2015)。
另外一方面,也有心理学家认为,工作狂往往在工作过程中是充满动力、热情或享受其中的(Peiperl & John, 2001);亦或是认为工作狂普遍是有成就取向的人,即他们会不断追求成就(Sugar, 2015)。
但是,不断有研究表明,人有可能会对行为产生类似于对成瘾物质一样的“上瘾”。无论是狂热地需要工作,还是购物,也有可能是啪啪啪或者其他行为,都可能会让我们的大脑产生和吸食海洛因后一样的反应——改变人的中枢神经功能,改变大脑中的“奖赏机制”(reward system)。
最新版美国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DSM-5)行为成瘾也进行了重新界定,将非物质成瘾(non-substance addiction)归入“成瘾及相关障碍”中,其中就包括了“病态赌博”。过去这一类反复发生的行为更多被看作一种强迫,但它们如今被越来越多地理解为成瘾。
你以为你热爱工作,其实可能就是一种成瘾。
什么是行为成瘾(Behavioral Addiction)?
最为人们所熟知的成瘾大多数是物质成瘾,包括对酒精、烟草、及毒品的成瘾。成瘾主要指的是人们对某一种或一些事物带有一种长期的、反复的、强迫性渴求(craving),并逐渐失去对它的控制。当接触或使用这些物品时,人们通常能够得到短期的兴奋和满足感(所谓的快感),但长期来看却会付出代价,可能导致个体中枢神经系统的功能受损,及生理、心理及社会功能的障碍(Grant, Potenza, Weintein, & Gorelick, 2010; National Institute on Drug Abuse, 2012)。
事实上,研究者们发现行为成瘾与物质成瘾的相似性多过差异性,他们在症状、基因、神经生物学基础有很多相似性,也时常发生共病(comorbidity)。(KY主创们:你身边的工作狂很多都咖啡上瘾,你发现了么?)
1. 行为与物质成瘾在表现上的相似
在行为发生前,人们也会有类似想要吸食毒品的极度渴求的状态,并逐渐失去对行为的控制,在即使了解可能导致的负面影响时,仍然会继续该行为。例如,对于购物成瘾的人,在即使知道疯狂购物可能带来的财务危机也仍然会选择继续购物。
不仅如此,行为成瘾也同样会发生“耐受”(tolerance)和“戒断”(withdraw)反应。例如,工作狂的工作时长总是在不断地增加,并且在减少或停止工作时,会产生负面情绪(空虚感、无措感、焦虑感、注意力不集中等)(Griffiths & Jaranika-Murray, 2012)。
并且行为成瘾也会给人的心理社会功能造成负面的影响,例如过度工作导致的家庭关系紧张,情绪起伏不定、易怒等等。
2. 在大脑的“眼里”,就奖赏(reward)而言,物质和行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通过一系列的脑神经科学与生物化学研究,人们发现不论是通过化学物质还是通过行为体验产生的刺激,对大脑而言,奖赏的意义是一样的(Harvard Medical School, 2008)。
耶鲁大学Marc Potenza教授对有赌瘾的人的大脑功能性核磁共振(fMRI)研究发现,赌博所激活的大脑功能区域与可卡因所激活的区域相同。也就是说大脑对于快乐的感受取决于多巴胺等神经递质,不论外在刺激的来源是作用于精神的药物、金钱、性、或仅仅一顿令人满足的大餐。因此可以说,某种意义上,任何会带给我们快感的事物,都有潜力让我们对其上瘾。
不仅如此,Grant等人(2010)的研究还发现,行为与物质成瘾之间存在共病的可能性,例如赌博成瘾与物质成瘾之间的共同发生率高达35%-63%,而网瘾与物质成瘾之间的共病率也达到38%。同时,瑞典研究者Stefan Brené在对大鼠的试验中发现,看似无害的跑步和可卡因消耗时大脑的奖赏反应类似,并且跑步还会增加大鼠对于酒精的偏好。(运动成瘾并不少见,有些人对自己的运动量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一旦略微减少运动量就感到无比焦虑)。
我们为什么会对行为成瘾?
1. 生理因素
与物质成瘾类似,人的一些行为也能够刺激中枢神经的奖赏回路(reward circuit)生成特定的生物化学成分(主要是多巴胺,传递人的快乐与兴奋等情绪的神经递质),使人产生兴奋感(National Institute on Drug Abuse, 2012)。并且这种兴奋感被存储在海马体中,并在杏仁核中形成对该特定行为的条件反射(Holden, 2001)。而多巴胺也同时影响着另一种与奖赏学习有关的神经递质——谷氨酸盐,进而影响着大脑中与奖赏有关的学习和记忆(Harvard Medical School, 2008)。
简单来说,这些行为通过刺激大脑的奖赏回路,让人们记住了这种获得快感的方式,当人们暴露在相关的环境中时,就会产生一种被唤起的渴求感。渴求感是一种过于强烈的渴望,让人不适,如果不能得到满足就会感到痛苦。
而同时,我们的大脑会渐渐适应这样的刺激,同样程度的刺激能让大脑感受到的奖赏会不断减少。过多刺激导致的人体神经系统产生适应性反应,这与物质成瘾的影响类似。久而久之,同等量的神经递质/多巴胺生成对大脑奖赏系统的影响变得微乎其微。此时就需要更多的刺激以产生原有的兴奋感,这就是所谓的在成瘾中常见的感念——“耐受” 。
由于此前,通过“学习”改变了人们对于“奖赏”的认知,这种行为成了获得快感的主要方式。此时,在渴求的驱使下,这些行为就成了与吃饭、睡觉(原本能带给我们快乐的事情)一样关乎生存的事。这就进一步强化了人们对该行为的依赖与渴求。
2. 社会心理因素
然而,并不是说有了这些来自化学物质或行为的刺激,人们就一定会产生物质或行为上的成瘾。个体的心理与社会环境因素影响着人们在行为成瘾上的表现,包括个体的情绪、社会支持情况等。
生活中能带来快乐感的来源更多的人,不容易成瘾
假如一个人的生活中,能够带来快感的来源很少,那么当某一种行为(或物质)让Ta感受到了快乐,Ta就更有可能不断重复这种行为(或使用这种物质),不断强化从这一行为(物质)中获得快感的过程。假如一种行为是一个人生活中唯一的快感的来源,人们就有更大的可能对这个行为成瘾。这种行为可能是赌博,可能是购物,可能是吃,可能是性,可能是购物,可能是自残,可能是一切。甚至就连心理治疗这一行为本身,也有可能让来访者形成成瘾。
负面情绪、压力让人更容易成瘾
除了控制情绪的多巴胺的改变影响人们对于某种物质或行为的渴求外,情绪本身也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耶鲁大学对于吸烟者的研究发现,压力情绪使得吸烟者比平常更难抵挡对尼古丁的渴求(Manejwala, 2013)。
同时,强烈的情绪也会加剧了“渴求”的强度与频率。在Manejwala的临床经验中,他发现当人们经历抑郁、焦虑、愤怒、怨恨、恐惧、悲伤和失败等情绪时,他们对于某些物质或行为的渴求表现得更为强烈且频繁。
在生活中,当经历焦虑、愤怒、悲伤等情绪的时候,我们也会出现一种强烈的想要购物/健身/工作的渴求。一方面也是对负面情绪的直接逃避,另一方面,在此过程中大脑释放的多巴胺会让我们的负面情绪得到调节(很多人会误以为只是转移注意力的帮助)。但当这些情绪长期且持续存在的时候,对情绪舒缓的渴求和逃避情绪的愿望使得人们不断地,强迫性的体验/做出这些行为,使其行为带来的快感不断得到强化,并改变了我们的认知和中枢神经功能,形成一种行为成瘾。
不安全依恋类型的人更容易成瘾
心理咨询师Robert Weiss(2015)认为,童年时期的安全依恋也可能与人们的成瘾行为有关。他认为,安全型依恋的人更容易在人际交往中找到与他人的联结和归属感,也更不容易因为孤独感而产生对某些物质或行为产生强烈的依赖或成瘾。
但需要注意的是,非安全型依恋的人,也同样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他人的帮助与建立联系和信任。这里并不是说非安全型依恋的人就一定会对物质或行为成瘾。
有被隔绝感的人更容易成瘾
缺少社会交往及与他人的联结,会让人产生一种被孤立的感受。此时,人们更倾向于通过一些物质或行为来缓解这种孤独感带来的不适情绪。
在Ted Talk《Everything you think you know about addiction is wrong》中,Johann Hari提到加拿大心理学家Bruce Alexander对大鼠(拥有类似人类社交需求的动物)的研究中,他们将大鼠分别放在只有海洛因的笼子里,和另一个被称为“大鼠之家”的有食物、有“朋友”、有“性爱”,同时也有海洛因的笼子里。
结果发现,在“大鼠之家”的大鼠们有朋友、有性生活,几乎从来不对海洛因感兴趣,也未出现对海洛因强迫性的渴求或过量使用,而相比之下另外一个笼子里的大鼠则纷纷因为使用过量而身亡。(KY主创们:单身狗再次受到一万点暴击)
我们社会的文化鼓励工作狂的不断诞生。相比于人们对于其他事物的狂热(如购物狂),社会对于“工作狂”的鼓励,例如升职加薪、公开赞赏,已经让它成为工作场合中越来越普遍的现象。人们甚至把狂热的加班工作等同于自己的工作成效或对于公司或团队的认同等。在华尔街金融圈里,努力工作通常就意味着过度工作(overwork)(Surowieck, 2014)。
但我们这些沉迷于工作的人,与另外一些沉迷于恋爱也好,沉迷于各种行为的人,没有什么不同,都有着类似的空荡荡的内心,都在付出着更长期、更终极的代价,换取眼前的、即时的满足感。有时候你的工作生活失衡,可能是因为你本来就不会生活,你并不知道如何才能拥有“生活”。因为对你而言,那是一件更加困难和难以面对的事。
希望你能找到生活中更多能给你带来快乐感的人和事,到那时,也许你能有力量从某一种你已经深深依赖的状态里脱身,重获自由。而如果看完今天的文章,你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已经十分严重,也请及时寻求专业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