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agershare:这篇文章是对《三联生活周刊》副主编苗炜那篇《为文艺青年一辩》而写的。说的是文艺青年的事儿,其实可以算是最近一段时间关于“这个看脸的世界”和“这个看钱”的世界的愤慨回应。确实这个世界越来越展示出其残酷的一面,好看的人有更多的资源,有更多的资源然后就更容易获得财富。
而财富突然之间变得无所不能,原来我们被教导的财富买不来幸福,财富买不来健康,统统都见鬼了,连研究机构都来凑热闹,说什么富人的平均寿命要高于穷人。拜托,这件事情需要研究吗?有更多的钱当然更容易获得更好的医疗救治不是常识吗?
回到这篇文章,对应的是财富对当下中国社会的一种冲击。说到底是物质和精神的关系。哲学第一课就是物质决定精神。但是哲学也并不代表这个世界的唯一真理。这个世界还是有许多事是无法解释的,比如爱情。但是这也正是这个世界的迷人之处。
财富突然变得重要,恰恰是之前我们对财富的态度压抑到了无法正确看待的一种反弹,所谓缺什么在意什么,大概是这个道理。穷跟文艺本身没什么矛盾,看不起穷人搞艺术也没问题,自己开心就好。然后搞艺术的穷人也表在乎那些讽刺,自己乐呵自己的,又不犯法扰民,爱谁谁。
最后说一句,女性作家的刻薄和男性作家的刻薄,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文风啊。为这不同,这篇文章也值得一读。作为managershare君,自然更喜欢女性这种酣畅淋漓、泼墨写意般的刻薄。不厚道的说,就文字本身来说,苗主编是输了。
一场文艺青年的血洗运动正悄然开始。
《三联生活周刊》副主编苗炜最近写了篇《为文艺青年一辩》的文章,建议从文艺青年队伍中剔除这三类人:
没几个钱却在边境城市号称发呆的旅行者们;混迹各类古镇欠了一屁股债始终梦想一夜情的长裙女子;住在北京地下室里写着小说唱着歌收入菲薄为理想而战的未成名作家摇滚歌手们。
文章指出,赚不到钱还老瞎嚷嚷着梦想的,乃文艺界的低端现象。一个真正的文艺青年必然拥有赚钱的能力,这种能力能让你同时在跨国企业工作,下班后又能翻译上一本外国小说,让文艺女青年能买得起香奈儿,也欣赏得了歌剧。简而言之,不缺钱的文艺青年,才能拥有有质量的文艺生活。在地下室背诵里尔克的所有诗歌毫无光彩,买张机票去巴黎呼吸里尔克的呼吸,在他工作过的地方买一杯咖啡,你才有资格谈论真正的里尔克。
有意思的是,起码两年前,文艺青年们还没这么彻底地厌恶贫穷。三联主笔王恺曾在他一本名为《苏州》的文章里,详细记述了他是怎样因为贪便宜买枇杷被骗几块钱的事,甚至因为这一斤枇杷燃烧对整个苏州的厌恶。当年看文章时觉得又穷又酸的文艺男青年真是可怕,几块钱引发一桩血海深仇。
王先生后来知道这事,在网上怒骂我是到处骗红包的活动型专栏作家,不巧当年因为长期为某杂志免费撰稿真的拿过一个红包。那一年,我多少因为自己如此追逐金钱有点脸红,感到自己玷污了文学青年的纯洁性,真的,你就应该窝在廉价出租屋里,进行一场不为名利的纯文学写作。甚至如波德莱尔所说,文学建筑家们应该不记所得地出售他们的作品,拥有美好的情感是唯一的致富之路。
谁能想到仅仅一个小时代后,贫穷的文艺青年像菜市场被悬挂的人头一样,接受所有人的唾骂和憎恶。仅仅是因为没有钱,就意味着你是个里外保真的loser。当年有人问我为什么从上海去北京,我诚实地说,因为没钱在魔都实在混不下去,没有人愿意跟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浪费时间。
北京完全不同,到处都是一堆又一堆,即没什么钱,也没什么正经工作的年轻人,聚在一起聊着理想和文学。毋庸置疑,我们都是没什么本事的人,但丝毫也不觉得自己过得差劲,这种读完一本书随后和人在东四十条暴走徒发议论的日子,真是此生都不会再有。
但是你还是没钱啊。问我的人是个典型的上海青年,认为没钱人类就不会得到快乐的生活。我对此无力辩驳,只想起奥威尔说:有钱的,强壮的,优雅的,时髦的,有势的人怎么会错呢?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世界,他们为这世界制订的规则一定是正确的规则。
这些富裕而品味不俗的人,本以文艺青年自居,以在暴发户成群没什么品味的有钱人面前拾得相应的体面,忽然发现自己的队伍里竟然混迹进了一些一文不名的人,简直恨得牙痒,忍了很久才说:喂,没钱你就赶紧去找个工作,别在占着茅坑不拉屎好不好?杜拉斯笔下的越南,现在挤满全国各地出发的西贡小姐,一去到就要发一张,西贡好时光。
曾经贵为灵魂栖息地的西藏,挤挤攘攘全是连火车票都买不起,徒步搭车骑车去的穷棍儿。整个中国大陆及东南亚地区,都被没几个钱却追逐文艺的小青年们占领,害得真正有实力的文艺老将,需要买一张去欧洲的机票,才能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占据了品味上的高地。旧法属殖民地当然不如真正的法国有风情。
他们认为,文艺只配成为有钱人的消遣,像马术、高尔夫、游轮旅行一样,该划起一条真正的界限。芥川龙之介民国时来中国旅行,接待了好几位声称极喜欢他的日本太太,熟练谈论起了并非他写的作品。
你看,文艺应该多少像爱马仕包包一样,被有钱人拎在手里,随时拿出来震撼一下别人的心灵,这才是正确的使用方法,它可不是没钱人拿来活命用的东西。知识既不是力量,也不是金钱,它只适合用来锦上添花。
写到这儿,我已经有点愤怒。比起做有钱人可有可无的金边,我更愿意文学和音乐成为一个穷人活下去的力量。当年马尔克斯流亡巴黎,拖欠一笔下辈子都还不清的房费,这家伙居然还煎熬两年,不停创作。照有钱人的说法,他该去工作,做个苦力也好,努力学习外语也好,总之不能一边欠着钱一边一事无成。
海明威也是,带着老婆孩子,却常常吃不起一顿午餐,他为什么不继续新闻报道,要去写该死的小说?奥威尔更加气人,伊顿公学出来的绅士,居然头脑发热去体验流浪汉生活,整整四年口袋里一个钱没有成天被人追来赶去。
这些伟大的作家幸好不生在这个时代,不然很可能遍尝羞愧的滋味。拜金主义狂潮正在席卷整个文艺界,甚至有人开始分析郭敬明这样的作家,成功有着一定道理的。是的,因为他有钱,他就一定比那个住在地下室里,仍然渴望着文学的年轻人写得好。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以为当务之急是赶紧去一趟巴黎,不然以后无论写什么东西,都会有人会心冷笑一声:这个穷作家连巴黎都没去过,他又懂个屁。
又或者现在就该停止敲击的键盘,放下手里的书,先出门转悠一圈,看看什么生意能赶紧迅速赚上一笔,才能安心回来继续热爱文学。如此,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数以千计的作家,都开上了属于自己的淘宝店。
文章原标题:《多少钱才够格成为一个文艺青年?》
作者毛利,“看上去很猛”两性情感专栏作者,著有《当待业女遇上草食男》、《一纸谈欢》,在《看天下》、《家人》、《优雅》等撰写情感专栏。
附:为文艺青年一辩
自己当文青的时候,那时候是不太富裕,但也还吃得起小龙虾和脏串儿,拿几瓶燕京啤酒就开始聊存在主义。
不知从何时起,文艺青年被妖魔化了。我搜罗一下网络上关于文艺青年的描述,大体是这个样子——
某辆开往尼泊尔边境的大巴上,某个女青年痴呆呆地望着窗外,她要去加德满都,口袋中没几个钱,到了加德满都不能坐飞机看珠峰也不能参加徒步,只能在便宜的旅社坐着。女青年说,我就是想去尼泊尔发呆。
某个丽江酒吧或者大理客栈,某个女青年蹭吃蹭喝,已经欠了不少房钱,她痴呆呆地望着酒吧歌手,还想着和歌手打一炮。她穿着棉质长裙,长头发,扎成马尾辫子。
某个男青年,怀揣着文艺理想,来到京城,进入某书店当起了售货员,工资很低,但书店是个理想主义的地方,男青年天天吃五块钱的盒饭,在地下室里写小说。当然,还可以改成流浪歌手版本,住在地下室里,天天写歌。总之,他们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还想着买一个有情怀的手机。
这些描述,把文艺青年的特征总结为,第一,没有生活能力,挣不到钱;第二,有不切实际的梦想,痴呆而固执;第三,爱好文艺,喜欢电影啊音乐文学啥的。这几个特征互为因果,爱好文艺,所以不会挣钱,穷,因此更加痴呆。当然,从外部特征上,他们都受安妮宝贝影响,喜欢穿点儿白衣服,但脚下的匡威球鞋多半是黑色的。他们可能还喜欢上豆瓣,给新出的书和电影打分。
我不敢说这样的描述是否准确,甚至不知道是否有这一类人物存在。我的确在一些选秀节目上看见过住在地下室的歌手,他们梦想着进入娱乐界,这跟文艺青年的标准可差点儿有点远啊。
作为一个文艺中老年,我身边也有不少文艺青年的朋友,试举两个例子,某女文青,就职于某广告公司,每周都要看话剧,认真写各种剧评,逢年过节就去菲律宾潜水,业余时间翻译美食书;
某女文青,就职于某跨国公司,负责该公司的政府公关及慈善事业,每天坐班车上下班,耳机里听古典音乐,晚上拿一小本子抄诗,业余时间翻译了三个爱情小说。这两位,文艺生活相当有质量,个人感情问题虽有波澜,但生活安逸,挣钱不少。
我想,所谓文艺青年,在精神生活上有更高一点儿要求,不喜欢肤浅的娱乐,他们不仅要过上安逸的日子,精神生活上还要丰富,能欣赏里尔克,能去欧洲玩玩,有这样的追求,自然花费不少,智商也肯定够使。
上图从左至右依次为赵年、窦唯、何勇、丁武、张楚、张炬。
作为一个文艺中老年,我回忆自己当文青的时候,那时候是不太富裕,但也还吃得起小龙虾和脏串儿,拿几瓶燕京啤酒就开始聊存在主义。当时也认识一些不靠谱的女文青,动辄就上西藏了,可能还和什么康巴汉子有过交往(性经历这事没法儿判断,你不能说某男滥交就是牛逼,某女多点儿性体验就不对),转身下来到了红尘,照样考律师证、签大单、穿香奈儿。这些人读小说看电影,掌握世界运转的规则,懂得人情世故,在公司里工作几年又辞职去英国学博物馆啥的。爱好文艺,让他们生活得更美好。
当然,我得警惕我这样的描述可能会给困顿中的文青带来虚幻的不切实际的梦,我诚恳地说一句,养活自己,爱好文艺,这两件事并行不悖。不要理会那些对文艺青年的妖魔化描写,也希望那些卖文为生的朋友,请你们管傻逼直接叫傻逼,不要笼统地不负责任地称之为文艺青年啊。
注释:
*头图为电影《李米的猜想》剧照
*插图一为电影《等风来》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