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叶静美
咸泡饭曾跟我说过他的一段情史,大意是这样:
在图书馆南侧有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个小小的池子,池水清凌,池岸边杂树丛生,树丛中有一凉亭,勉强能挡住正午的阳光。咸泡饭君和他的女友傻傻趴在凉亭的栏杆边,长久地盯着池面,度过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个下午的漫长时光。末了,咸泡饭问女友:你觉得我无聊吗?他的可爱女友回答:没有啊,我觉得这个下午过得很美好。
咸泡饭补充道:那个下午,我无限温柔地靠在女友的肩膀上,她的手臂汗毛很多,毛茸茸的,她扎着两个小辫子,头发散出淡淡的清香;我们不怎么讲话,但是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水池倒映出我们的影子,有几条小鱼跃出水面,水面有了涟漪。
我想,这是一个风轻云淡的爱情。很像咸泡饭君的新书《我知道没有人值得我羡慕》的基调。
每每听到这样的故事,我总有点无所适从,不知道是该忧伤还是应该感谢岁月美好。据我所知,咸泡饭君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在朋友圈子里,他其实不怎么讲故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时候,讲得最多的是段子,他在如何让别人喷饭方面很有天赋。所以,我读他的文字,就觉得很陌生。虽然他的文字不乏幽默,但更多的是斐然的才情,可以清晰看到一颗敏感、多情的心。
我曾问他:你是怎么看待文如其人的?其实,我的潜台词是:为什么你的人与文如此分裂?(你懂的。)
于是,咸泡饭君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简直破天荒了):
咸泡饭准备买栋房子。像买房子这种大事,很难说是哪一个人的事,父辈们总免不了要参与进来。看房的时候,他们考虑风水的好坏、面积的大小、阳光的充沛与否、周边配套的完备与否……因为每个人考虑的侧重点都不一致,所以很难形成统一意见,连续看了三天的房,也没遇上一间众口称是的房子。
他自己倒是对其中一间十分满意,那是位于底层的一间房子,在整个小区的东北角,不会有太多人和车经过,比较安静;还有一个蛮大的院子,可供种菜、养花。这两个理由就足以让他买下这间房子。可是,反对他的声音却格外强硬:这是底层,阴霾天是要回潮的;东边的那幢高楼,起码要挡掉两个小时的阳光……他们说得都完全正确!找到一间令所有人都满意的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咸泡饭又一次补充道:如果大声说出我的理由,绝对会遭到其他人的嘲笑——谁会因为一个破院子而决定买一栋房子呢?
可是,仔细想想,在每一个人的心底,恐怕都藏有许多不敢说出的小秘密和小感情吧。要不然,你就是一个没意思的人。这些小秘密和小感情,只好悄悄写下来,被动地等待同道之人来检阅。如果冒失而唐突地当众说出来,那就太没意思了。咸泡饭君的这本书,是他安静的自我表达,是那个不愿被曝光的自己的悄然展示。
这有点像一个羞赧的少女,怯怯地躲在闺房,穿上最喜欢的衣服,然后在镜子前臭美;仔细端详一番,看到了自己性感的一面,却不好意思就这么出门。(咸泡饭,你写这本书的时候有没有这种心理?别不承认!)
听说咸泡饭君要出这本书,我着实为他高兴。他的散文和随笔写得确实好,当年我们还在读大学,他的名字就经常出现在阅览室的杂志里,那时候他在我们系里很出名,竟然还有纯情女生给他写匿名信(我不纯情,所以没干这等傻事)。当时我作为生活委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去文学院的传达室拿信,这家伙的信最多,我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他的佣人,心理不平衡,所以每次都很不屑地把信丢到他面前。
咸泡饭报以我同样的不屑。不过,看到杂志里刊载他的文章,我还是会认真看,佩服他的才情。尤其是诸如《无背景之抒情》《杜撰纪》《自己遛自己》之类的文字,简直如握神笔,恐怕只有像他那种长期浸泡在文字里的人才能写出来。我把这本书视为咸泡饭君低声诉说心绪之作。在心上绽放的涟漪,需要小心翼翼诉诸笔端,才能留住刹那间的美好,而不适宜在大庭广众高声宣说。
插播一段爆料:其实,咸泡饭在我们系出名,还因为他是“四贱客”之一。四个家伙同住一窝,结对出入,以无底线搞笑而闻名,咸泡饭的搞笑本事在那时已经初见端倪。有时候上课,不小心坐在了四贱客前面,听他们贫嘴,简直让人喷饭,仿佛群口相声,众人捧腹,笑痛了肚皮,他们还特别淡定、特别正经地说、说、说。四贱客还做过一件拉风的事情,就是一起剃了光头。四个光头同行(你应该能想象那场面),成了学校的一道风景线。外系的女生还特意跑到我们宿舍,说:你们系的男生真牛,真为你们感到骄傲。我汗。
与咸泡饭在大一认识,然后一起读了七年的书。毕业那天,他抱着学位证书,冲照相机傻傻笑,笑完了,轻飘飘地说:不读书了,读伤了。自此一别,各奔东西,之后的联系就有一茬没一茬的,偶尔聚聚,逢年过节互致问候,QQ上不咸不淡地聊天,然后时间一晃而过,大家各忙各的。
《我知道没有人值得我羡慕》完稿之后,咸泡饭跑来看我,他心情很不错,还破例喝了点小酒。我说:你终于有心思写这么一本书了。咸泡饭不以为意,说道:我一直都在写啊。这本书他写了好几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懈怠和荒废。一直以为,自己还没走到拥有许多回忆的年纪,所以不敢拿笔写东西。
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为自己的懒惰寻找借口。在咸泡饭看来,写作与生活是密不可分的,或者干脆这么说吧:写作是他体验生活的一种方式。因为要常常拿起笔来,检阅人生,所以能够更敏锐地捕捉到有趣的素材。那个叫做“回忆”的包袱,是因为写作才充实起来的,与年纪没有太大的关系。
以前,我们曾开玩笑说:谁出书了就请对方写序。说这话的时候,我们都是菜鸟,本着无知者无所谓的心态,放此豪言,权当自娱。如今,事实既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给这本书写序的。自己既非名人,也不想做名人,对自己糟糕的文字也完全没有信心。所以只得退而求其次,写篇书评,也是忐忑地不知道咸泡饭君满意乎?
几天前看到一篇文章,大意是:友谊的最高境界,是等我们老了的时候,还想坐在一起喝茶。我同意这个说法,同时也掰着指头数了数,发现这样的朋友竟寥寥无几。我真的好伤心。不过,人生在世,知己者本来就少。要不然怎么会有“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感叹呢。酒逢知己千杯少,不也是说知己难得吗?在我寥寥的知己中,咸泡饭算一个(小样,你满意了吧)。
亲,我们老了还在一起喝茶吧。这句话说起来都觉得那么温暖。那时候,我们已经满头白发,脸上都是褶子,然后,我们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即使无话可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因为咸泡饭说过的,这是友谊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