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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心爱的男人走出视线

  "我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在结婚前明白我的另一个过去,让你明白,不是每一个纯净如水的女孩都是纯洁如水地走过来的。我要让你在欣赏翩翩蝴蝶的美丽的同时清清楚楚地明白,它曾是由一只丑陋的毛毛虫蜕变而来的。"

  一个真正美丽的女人是没有过去的。所以我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曾全心爱过的男人走出了我的视线。我的心中一点也不后悔,如果没有过去毛毛虫那般的蜕变和挣扎,我又怎么会变成今天美丽的蝴蝶,我又怎么会懂得爱的真谛。

  一

  父亲死的那年我还只有8岁。瘦弱的母亲是一家街道工厂的女工,母亲的一个远房亲戚——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到我们家里来玩,她和母亲谈了谈我们的近况,又看了看我高挑而瘦削的个子,问我:“玮玮,你的模样倒是清秀苗条,不知你喜欢不喜欢唱歌?”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这个母亲让我叫她王姐的女人,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想想唱歌跳舞倒是我的擅长,便点了点头。

  那年我正临近毕业,我的成绩不好,中学毕业唯一的出路就是进母亲所在的街道工厂当女工。王姐和她的丈夫是市里一家歌舞团的演员,近年来歌舞团不景气,王姐和丈夫正准备和团里几个朋友一起到沿海的广东福建去闯天下。

  母亲考虑再三,终于叹口气同意了我的远行。那是1992年的年底,我18岁。

  我们最后落脚的地方是福建漳州市郊一家叫“绿梦”的夜总会。在那里王姐唱奚秀兰类的民歌小调,我用略带磁性的声音演绎邓丽君的情歌。我的脸上化着浓艳的妆,身上却总爱穿着一袭白色的拖地长裙。那时我有个艺名叫“娜娜”。天生一副好嗓子加上一点就透的灵气和悟性,不到半年时间,娜娜小姐的艳名便迅速红遍了漳州城里喜欢泡夜总会的有钱人的耳膜,场场爆满的夜总会里每次打烊给我的巨型花篮总是不计其数。我可以在里面提成,夜总会的老板在乐不可支地数钞票的同时,我也为自己挣得了丰厚的收入。

  一年以后,我们的乐队又收留了一个来自北方的流浪歌手,他叫安林,有一头狂乱而张扬的头发,抱着吉他,边走边唱,从北方一直唱到了南方。

  我与安林很快相爱,我喜欢痴痴地守在安林身旁听他讲他的那些抱负和经历。他说,他从音乐学院毕业出来后,一直就想创造条件出一张属于自己的个人音乐专辑,所以他到处流浪,所以他流浪的途中到处碰壁。

  夜总会的生意越来越好,而在我越来越红的同时,安林冷漠和骄傲的个性也越来越不受欢迎。如果不是我的据理力争,我想安林早被老板扫地出门了。1994年年底的时候,我碰到了一个疯狂的追求者,那个香港商人找王姐,找夜总会老板,许诺只要能帮助他得到我,他可以答应一切条件,他甚至信誓旦旦地保证他正在和香港的老婆离婚,离婚后他会娶我。我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在一次演出结束后,面对捧着鲜花来殷勤邀我宵夜的香港人清清楚楚地说道:“我不会跟你出去的,陈先生,永远也不会。我有自己的爱人,请你不必再在我的身上浪费功夫了。”

  香港人变了脸色走了,了解了所有情况后的他找到了我的爱人。香港人告诉安林,愿意出资包装他为他出唱片,条件当然只有一个,就是离开我。

  我的安林在深深痛苦了三天后,接受了香港人的馈赠,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我。听到消息后的我心碎裂般地痛。面对洋洋得意的香港人,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狠狠摔了他一个耳光,我想我这记耳光不仅仅是摔在他的脸上,也是抽在我那负心而去的恋人的心上。

  漳州是待不下去了,我收拾行装,带着两年挣的十几万元回了重庆。

  二

  回到重庆后的我在家里休息了两个月,这时,母亲所在的街道小厂被一家合资企业兼并,正在招人,我去应聘,很快被销售部录取。

  我的工作主要是负责收款,到那些偏远的小县城里去追讨债务和推销产品,比起我以往夜夜笙歌可是天壤之别。无论炎炎烈日还是刮风下雨,我总是坐在笼罩着汗味和灰尘味的长途客车里奔波着。年底,业绩评比,我是整个销售部门名列前茅的。

  我们销售部的程部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平时很沉默。临近春节的时候,厂里有一笔追讨了很久的巨款决定破釜沉舟地去要回,程部长决定亲自带我出马,我们去的地方是成都。

  债要得很困难,当我们终于和对方坐下来谈判,乜斜着眼睛盯视着我的那个胖男人借酒装疯,非要我陪他一起渴酒,并说喝一杯酒就付我们一万,而我们要讨的那笔债是80万元。我皱了皱眉头,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在夜总会驻唱的时候我练出了很好的酒量,凭经验我有把握,只要我很爽气地喝到了20杯,对方就会自动叫停,然后乖乖付我们的债。可是,当我正准备喝第4杯时,身旁的程部长一把抢过我的杯子。我感动地看着程部长按住我的手一杯接一杯喝着酒,作为同事,我知道,有胃病的程部长平时滴酒不沾。胖男人这时颇带醋意地说道:“算了算了,陈小姐,酒我们喝得也差不多了,如果赏脸,就陪我们去唱两首歌吧。”

  这些都是惯例,我无法拒绝,起身出门的瞬间,我看见程部长脸色苍白,知道他的胃病又犯了,便叮嘱他先回宾馆去休息,他点了点头,只对我说了一句话:“陈玮,你要自己当心。

  胖男人刻意地要了一个包间,五音不全的歌声正酣时,他又要搂着我跳舞,借酒装疯捏紧了我,我奋力推开他,他喷着酒气再度扑向我,包间的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程部长正好看见胖男人怀中挣扎的我。程部长抓起茶几上的酒瓶就敲在了胖男人的肩上。随后拉起我的手就离开了那家夜总会的包间。

  我惊魂未定,回到宾馆房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希望扑在他的胸膛哭一哭,我真的这么做了。那一时刻,我觉得这个中年男人的肩是那么的温暖和可以依靠。我爱上了他,一个大我十几岁的有家有子的中年男人

  他的妻子,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可是我又是如此真心地爱着这个用沉默的眼神关注我照顾我的男人。情难自已,就这样在他的身后做了他三年的情人。

  这期间他女儿考上了大学,他给我的许诺是女儿考上大学后就跟妻子说分手,并会在经济上给妻子最大的补偿。寒假到来,分手的话还没有说,他的妻子却患病住进了医院,医生诊断的结果是子宫肌瘤,必须切除。黄昏,我来到他妻子住院的病房门口,看见他像沉默的雕像一样坐在那里,寒冷的冬天,却有清晰的汗珠从他的发际渗出。他抬起头来,声音里透着绝望的悲凉,他说:“玮玮,我该怎么办?”

  我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原来上帝早已安排好了,有些东西不是我的,我就永远拿不走。

  三

  我很快辞了职。痛定思痛,我开始检讨自己的爱情和事业前程,我爱过一个不值得爱的人,又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也许,在今后的爱情航道里,我更应该小心守护好我的坐标。我才24岁,比别的同龄女孩多了一份苍白与憔悴。

  我不想再做类似以前的那份工作了,我想做一份简单的工作,这样我的生活也许才能轻松明快起来。因为学过打字,懂一点电脑,我很快在一家几个年轻人开的电脑公司谋到一份职,做公司的文员和接待员。

  我留起了长发,脂粉不施,平时上班也总是一件白T恤和牛仔裤,脸上永远是纯净而温柔的笑。公司里几个初创业的年轻大学生都很喜欢我,一有聚会,也总是约上我同去。

  就这样林初走进了我的视线中。在他们的一次同学聚会上,他走到我的面前:“你叫玮玮吧,真的就像他们说过的那样,是个撑着油纸伞走出小巷深处的古典清秀的女孩,你洁白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然后他坐在了我的对面,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白衣,笑了笑,告诉他:“也许,你看见的不过是我的衣服。”他并不介意,伸出手来,自我介绍说:“我叫林初,是你的同事们大几届的师哥,大学毕业后不幸被留校读硕士,读完硕士又接着读博士,读来读去年近30岁便变成了一个书呆子。很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

  我握住了伸向我的那双手,同时也握住了这个俊朗男孩投向我的深情目光。

  这个优秀的男孩开始追我,他的眼睛总是如水般看着我:“玮玮,你是我心中最美最纯洁的女孩。我知道你从小失去父亲,我知道你以前也许吃过很多苦,但是,从今后让我来照顾你,让我好好爱你一生好吗?”

  温柔和被爱的感觉从我的心底缓缓走上来,我在心中感谢着命运。这个优秀的男孩,他正直、健康、好学、上进、出身教授家庭,他没有过婚姻,他真的是我可以爱的人。

  珍惜手中的幸福。我关心林初的一点一滴,林初说他喜欢吃散装的山东蜜枣,他偶然的说一句,我却刻在了心上。第二天我和女友逛街,我专找那些大型的食品超市,可是转来转去,找不到我要买的东西。售货小姐告诉我,袋装的蜜枣好卖,散装的几乎缺货了。天黑了,女友不耐烦地埋怨我太痴情,散装袋装还不是一样的。我没有吭声,拉着女友的手在路旁一家小摊吃刨冰。突然之间我看见了吃冰的那家小摊有配料的散蜜枣,我端起碗就问摊主,这些蜜枣是在哪里买的?

  摊主告诉我,是去年年底的时候进的货,他家里还有,外面市场却很难买到了。他答应我第二天出摊的时候为我带五斤来,我最后的决定却是情愿打的赶到他在郊外的家里去拿我一定要给林初买到的蜜枣。女友说我疯了。可是她不知道,我是这样的珍惜着我的爱情。

  四

  林初博士读完后就要去美国留学,他拿了全额奖学金,过了冬天就走,他说,希望在走之前先把我娶进家门。握着他的手我们一起去买一些简单的新房用品,我忽然有了一份踏实的归家的感觉。我想我不会再迷路,我的爱人终于要带我回家了。

  有家家具店里有张非常美丽的白色的椅子,我爱不释手。正要说动林初将它买下的时候,店主走过来很诚恳地告诉我们:“小姐,这张椅子的一只脚是坏了的。”

  我怔住,却不忍放手。看着店主转身而去的背影,林初忽然说道:“这位老板人倒诚实,不然,将一把虽然美丽却坏了的椅子买了回去,总是越想越恶心的。”

  我忽然间打了一个寒噤。想结婚的灿烂心情莫名就平淡了下来,我在想,我要不要告诉林初我的一些过去呢?这时候林初的父亲忽然得了很严重的肾病,我们的婚事和林初的行程也由此而耽搁起来。

  我和林母一起在医院里日夜不分地照顾着林父,林初每天来医院,然而后来,我感觉到再来医院的林初在看着我的眼神中有一丝惊异和疑问。有一天送我回家的深夜,他终于问了我,他说:“有人告诉我,你曾经爱过一个有家的男人,并做过他三年的女朋友。”林初非常小心地用了“女朋友”这三个字。我平静地点了点头。我对我真爱过的往事从不后悔。但这与我爱林初无关。

  林父的病要换肾,换肾却需要庞大的费用,做了一辈子教授的清贫林家一时之间凑不起这20多万元的巨款。我取出了我在福建两年挣的全部存款,将它交到了林初的手上,我说是我的一个做生意的远房亲戚暂时借给我们的,可以以后慢慢地还。

  林父换肾成功,林初也终于可以远赴美国求学。我们的婚事又提上了议事日程。

  五月阳光明媚,握着林初依旧温暖的手,我忽然之间作了一个决定,我说:“林初,我带你去见一个我以前的朋友吧。”我牵着林初的手来到了阿梅的家中。

  阿梅曾经是我在福建漳州“绿梦”夜总会的好姐妹,但我已很少与她有来往。阿梅看见我,夸张而惊喜地从凳子上迎出来,她的手里拿着香烟,她的话肆无忌惮:“哎呀,娜娜呀,好久不见你了,听说你要结婚了,要嫁一个博士生,好呀,你可总算脱离苦海了……”

  林初在阿梅的话说完以前就将我拉出了房门,他惊疑而痛苦地说:“玮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娜娜是谁?那个女人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我说:“林初,娜娜是我以前在漳州做歌手时的艺名。不错,我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在结婚前明白我的另一个过去,让你明白,不是每一个纯净如水的女孩都是纯洁如水地走过来的。我要让你在欣赏翩翩蝴蝶的美丽的同时清清楚楚地明白,它曾是由一只丑陋的毛毛虫蜕变而来的。”

  我说了我的全部故事。说完以后我如释重负,尽管我也许知道,我会由此而失去一个优秀的男孩子的爱情。我不能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那张其实残破过的美丽椅子买回去。

  林初颓然回去。如我所料,骄傲的林初不能承受他要娶的美丽的妻曾是一个夜总会的驻唱歌手,曾是别的男人黑暗中的情人。他可以不在乎我的家境,我的文凭,但是他在乎我的过去。他只能接受在他眼中纯洁如水的那个清秀的女孩。

  林初走了,临去美国前,我给他寄了一张卡片,只写了一句话,告诉他,那些钱是我干净地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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