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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石男:沉默者的胜利

  

  关于文学的理想主义,莫言说:“优秀的文学作品是属于人的文学,是描写人的感情,描写人的命运的。它应该站在全人类的立场上,应该具有普世的价值。”

  2012年10月11日19点,中国作家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是中国人首次摘得该奖项中的文学奖,百年来的遗憾终于圆满。然而,一些人会有新的遗憾,因为莫言除了小说写作外,在公共领域几乎是位沉默者,这被认为是背离了诺贝尔文学奖的“理想主义倾向”。不过莫言说,“优秀的文学作品应该超越党派、超越政治。”

  莫言饱看了太多中国农民的忧伤和苦难,以致将悲伤与愤怒打扮成无动于衷。我见过对莫言小说最好的一句话评论是:“他笔下的所有人物都不具备同情自己的能力。”这绝非指责莫言没有悲悯,相反,喜欢佛学的他,无论言谈还是写作,都充溢着人道主义情怀,只是不肯露骨而已。

  人们常常认为,只要名气足够大,又能写字,就是公共知识分子。这是一种误会。就公共问题面向社会公众写作的知识分子,才是公共知识分子。作家可能是公共知识分子,也可能不是。莫言恰好就不是。

  三年前,莫言在德国法兰克福书展上讲过“歌德和贝多芬在路上并肩行走突遇国王”的故事。他说“像歌德那样,退到路边,摘下帽子,尊重世俗,对着国王的仪仗恭恭敬敬地行礼反而需要巨大的勇气”。为什么?也许因为在艰难时代长大的他,深知驯服中藏着牺牲与妥协的意味,而这同样需要勇气——战胜自己的骄傲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莫言像一颗种子从岩石缝里长出来,渐渐长成树,他不会让自己轻易跌下悬崖。

  莫言曾经做过一个关于自己创作源泉的报告,他说:“饥饿和孤独跟我的故乡联系在一起。在我少年时期,吃不饱、穿不暖,牵着一头牛或者羊,在四面看不到人的荒凉土地上孤独地生存。饥饿和孤独是我创作的源泉”。饥饿和孤独是莫言创作的源泉,农村和农民则是他创作的对象。莫言创造了一个属于他的高密东北乡,一个未必漂亮但足够厚重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上帝、总督和平民都是他,当然还居住着存在或不存在的父老乡亲、远朋近友、生人亡灵。

  关于文学的理想主义,莫言说:“优秀的文学作品是属于人的文学,是描写人的感情,描写人的命运的。它应该站在全人类的立场上,应该具有普世的价值。”在我看来,莫言深爱也深恨的是农村,不是城市,而政治主要是在城市里展开的。因此,他的普世价值,指向的不是政治,而是土地。

  莫言获奖,是他个人作品的胜利,也是一个沉默者的胜利。对部分中国人来说,这胜利似乎略有点疲软。

  不过没关系,莫言没有站在墙的那边,他退缩到自己的文学王国中去,不做勇士,但也不是隐士。在他的小说中,仍然充溢着对历史、对现实苦难的揭示。

  

  □宋石男(时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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