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我门来一笑逢
我知道,就要进入美学了。其实,在美学上,我是下过许多功夫的。从某种意义上讲,美学就是艺术鉴赏与哲学思考的结合。如果只专注于艺术鉴赏,这样的美学很难有什么出息,因为它只是赞叹惊讶、指指点点,而没有真正的创造;所以,尼采非常鄙视这种只知鉴赏的美学,把它称之为“女人美学”。尼采真正喜欢的是富有创造性的美学,他把这称之为“男人美学”。可以说,只有“男人美学”,才是真正哲学的。“男人美学”,可以成为一种世界观,即用美的眼光来看待世界。把这个世界的本质视为美,可以说是一种超越的观点。许多哲学,都把自己的终极,定义为美的王国、自由的王国。不是讲,要由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么?那自由王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呢?可以说,就是美的王国。当然讲美的王国,不免还有点专制的气息,那就叫“审美共和国”吧。我们都是追求真、善、美的。真,所具有的是哲学意义;善,所具有的是道德意义;美,所具有的则是审美意义。美,是所有哲学的终极,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止境。所谓的“止于至善”,道德的气息太浓了些;远没有“止于至美”,来的自由些。如果说美是人类的终极,那是不是只有到终极,我们才能欣赏到美呢?并不是这个样子。追求美本身,就是人生的最美。也就是说,通向美的道路,同样是美的。如果只有一个美的终极在诱惑我们,而通向美的道路呢,则布满荆棘,甚至狼烟滚滚,那我们就不免望而却步了。细想想,让美成为终极,实在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美,如果永远像在水一方的伊人,可望而不可即,那我们就不免因惆怅而失落甚至懈怠了。所以,最好的法子,绝不是让美可望而不可即。罗丹不是说过么?生活中并不是缺少美,而只是缺少发现的眼睛。那么,美在哪里呢?美,就在生活中,就在落花流水的诗意里。发现美,感觉美,欣赏美,这确实是人生最惬意的事情。然而,人生的最美,又总给以悲凉的感觉。“良奈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如花美春,似水流年,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这里有生命的觉醒,有对青春的留恋,那么美,又那么悲凉。只有语涉悲凉,方足以领略人生的至美。而所谓的欢歌笑语,似乎正反衬了悲凉的心境。在美学中,不能没有艺术的鉴赏;没有了艺术鉴赏,美学将失掉自己的灵气。在美学中,同样不能没有哲学的思考;没有了哲学的思考,美学将失掉自己的深邃。美学,应该兼有艺术鉴赏的灵气与哲学思考的深邃。 也就是说,我们要把“女人美学”与“男人美学”统一起来,既要鉴赏,也要创造。鉴赏,靠的是艺术修养;而这就要懂得各门艺术。创造,有赖于哲学的思考。从某种意义上讲,只有哲学才能直达美的根本;所以,美学属于哲学。我们必须看到,许多艺术修养很差的哲学家,却可以深刻地揭示美的本质,造成极大的影响,譬如康德,就是这个样子。相反,许多艺术修养很好的人,在美之本质的问题上,往往说了很多话,却一点也不着边际。在他们那里,美学永远是玄之又玄的。这玄之又玄,很容易让人望而却步的。然而,这望而却步,却让他们永远领略不了美学的好处。老子讲“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那我们为什么不打开这扇门呢?然而,我们却有很多疑问,这扇门,是真理之门吗?入了这扇门,会不会误入歧途呢?坦率地讲这扇门,既是真理之门,也是谬误之门。如果过你害怕谬误,那就永远得不到真理。既然如此,那就抛开困惑与疑虑,“入我门来一笑逢”吧。我们都知道“人世难逢开口笑”的。但是,人,尤其是女子的笑,永远是最美的,它甚至能让我们内心深处的宇宙意识觉醒。我要领大家进入的是“形而上美学”之门。我的意思是要打通玄学与美学。我总觉得,玄学与美学就像一对孪生子;但是,很可惜,这对孪生子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却并不相识。我们必须看到,玄学早就蒙了恶名;在科玄论战中,不就有“玄学鬼”的恶谥么?既然是“玄学鬼”,又怎么可能说人话呢?而美学,似乎也要和玄学划清界限,所以人们都大讲实践美学,似乎只要这样讲,就可以祛除美的形而上意味了。
(二)玄心与洞见
对于玄学来说,玄心与洞见是非常紧要的。那么,何所谓玄心呢?我们知道,玄学就是以宣传《老子》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得名的。它主张“以无为本”,认为世界的本原是“无”,万事万物都是“无”派生的。正因如此,它宣扬“无为”,要人们安于现状。当然,老子在讲“无为”的时候,并没有那么消极,他是主张通过“无为”来实现“无不为”的。也就是说,老子还是想着有所作为的,但是,他的作为却有着明哲保身的想法,所以他才讲“不敢为天下先”。当然,积极进取的人,都在那里讲“敢为天下先”。其实,他们吃亏就吃亏在这里了。在人世间,进退失据,是非常可怕的;而所以进退失据,往往就是因为太勇于进取,反倒没有了退路。老子所教给人们的是“以退为进”或者“退一步,海阔天空”。有人说过,《老子》是一部兵书,里面有着丰富的辩证法思想。我想,兵家在《老子》这里学到最多的就是“以退为进”“诱敌深入”。老子是主张自己处于弱者地位的,但这弱者的地位,决不意味着软弱可欺;在这里是蕴藏着反击的。柔弱可以胜刚强,强梁者不得好死,这些东西,就是在今天,依然闪烁着真理的光芒。我们看一下《老子》,就会知道,玄学与辩证法是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玄学的东西,看似玄之又玄,难以琢磨;但恰恰在这里面,深蕴着辩证法的精神。当然,我们非常重视辩证法的精神,这没有什么错;但是,因之便把“玄学鬼”丢到茅厕里,就有失公允了。玄学是以“无”为本的,而这恰恰深刻地描述了我们的内心。我们的内心何尝不是空无一物呢?但是这个“无”并不是真的“一无所有”,因为它正在向“有”转化,整个世界都是由“无”派生出来的,正所谓“无中生有”。我们的内心虽然空无一物,但又能够容纳万有,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无中生有”呢?我们爱把心灵比做一面镜子,正所谓“心如明镜台”;既然是一面镜子,那心灵中所有的东西,不都是虚幻的么?玄心是以虚无为本的,所以到最终,不免陷于空寂。然而,也只有在空寂中,才能领略鸟语花香的妙处。这有点像禅宗,但更容易让人想起王明阳的心学。整个世界都是由我们的心灵派生出来的,这样讲,当然有点荒谬;因为即使没有我们,没有我们的心灵,这个世界依然存在。但是,没有我们的世界,岂不平添了许多寂寞。当然有人讲了,只有人才能领略这寂寞;对于世界来说,实在无所谓的,因为它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然而,无论怎样,“花开寂寞红”,总是让人心碎的事情。也许,我更喜欢“万物皆备于我”,“宇宙即吾心,吾心即宇宙”。其实,这些并不是哲学的谬说,而是心灵的体验。很久以来,我们太过忽视心灵的意义了,甚至还有过所谓的“灭心”运动。因为有这“灭心”,所以,我们要针锋相对的提出“立心”。当然,这个“立心”,并不是“为天地立心”,因为那样就太大了,所有的不过个体的无限膨胀;我们只要做到为自己“立心”就是了。我们应该有一颗怎样的心灵呢?能够发现并欣赏世界之美的心灵。世界的美丽是毋庸置疑的;但在世界的美丽之外,还有心灵之美。我们是非常喜欢并欣赏心灵之美的;谁不愿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呢?那么,心灵是不是美的根源呢?我们知道,没有心灵,这个世界是无所谓美的。既然如此,那把心灵视为美的根源,亦无不可。但问题的关键却是心灵如何诞生的。其实,这心灵亦如同能够感觉美的眼睛、耳朵,是世界历史的产物。这样讲来,看似空无一物且又容纳万物的心灵,同样根基于人类改造世界的实践。最玄虚的东西,却有着最平实的起源;所以一味地在精神上高蹈,甚至要不食人间烟火,那都不过欺人之谈。我们再看一下玄心与洞见。也许,少有人注意到玄心与洞见,其实是相互矛盾的。玄心是玄之又玄,难以捉摸的;而洞见呢,则直探本源,清楚明白。也就是说,有玄心,方有洞见;当然,这并不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意思。玄心的妙处,就在洞见这里;而我们也可以通过洞见,想见玄心之妙了。所有的妙处都是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正所谓“妙不可言”。
(三)风流与妙赏
所谓的风流,主要是就精神意义来讲的;至于“生性风流”,实在没有多大意思。风流,一面是从骨子里带来的,一面则是自然而然的。骨子里的风流,全在神采;只有具有了这神采,才无一处不风流。因为崇尚骨子里的风流,所以真正的风流人物总是神气萧散,一副瘦弱的样子。肥肥胖胖的人是谈不上什么风流的;就是强壮一点,也会与风流失之交臂。我们知道有“看杀卫玠”的说法。卫玠,可是难得一见的风流人物,只是太过瘦弱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所以被围观的人给“看杀”,也就合情合理了。以瘦弱为美,以病态为美,这是不是正常的审美心理呢?可以说,相当不正常的。正常的的审美心理,应该以强壮为美,以健康为美。但是,我们要深究的是,为什么不正常的审美心理可以延续千年之久。可以说,这背后有深刻的文化心理根源。我们知道只有瘦弱,只有病态,才会惹人怜爱;没有人去怜爱彪形大汉,因为他足够强壮,不需要人怜爱。我们只会去怜爱比我们弱小的人与物。因为瘦弱,因为病态,所以人的神采就很容易表现出来。对于人的鉴赏,最重要的并不是仪容,而是内在的神采;也就是说精神美,胜过外貌美;内在美,胜过外在美。因为重视精神美、内在美,所以就忽略了仪容、外貌。鉴赏人,最主要的就是看他的眼睛,可以说,传神处在眸子里。只要画出了一个人的眼睛,那也就勾勒出了他的灵魂。但是,我以为只重视一个人的精神,是远远不够的;还要重视他身体的强健。毛泽东所讲的“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是大有道理的。我们并不需要那些瘦骨嶙峋且又病恹恹的风流人物;真正的风流人物,既有动人的神采,又拥有强健的体魄。文采风流是结合在一起的;风流人物,应该有极好的文采;并且这文采绝不是文治武功的点缀,而拥有着自己独立的意义。人的觉醒,是在魏晋时代;文的独立,同样在魏晋时代。人的觉醒,需要文的独立;而文的独立,也彰显了人的觉醒。我们不是讲人文么?这人与文就是统一在一起的。人的价值,可以通过文表现出来;名篇佳什,让许多文人获得了不朽。而文呢?也可以传达出觉醒了的人的声音。有文,自然就有文采。罗隐不是说么?“唯文有华,秀于百卉;唯文有色,艳于西子”。在文采中,所彰显的就是内在的风流。风流俊异,这自是极好的;但如果只是风流,而没有人去欣赏,这岂不是挺可惜的。所以,在文采风流之外,还需要妙赏。但是,也有很多人不赞成妙赏。“是真名士自风流”,无论你欣赏不欣赏,他都在那里风流自赏,这本身不已经很好了么?但是,风流自赏毕竟是寂寞的;总不如让别人欣赏,来的热闹。然而,在热闹场中,风流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做了欲望的奴隶。如果风流成为了欲望的奴隶,那可就是“可怜金玉质,陷在泥淖中”了。所以,这远没有风流自赏,来得纯洁。其实,仅仅风流自赏,还是不够的,我们应该学会风流自持。而这就涉及到了人格和操守。风流自赏,可以慰藉寂寞;而风流自持呢?则可以保持自己的节操。惟其如此,才能够避免“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命运。学会欣赏风流,也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因为真正的风流,是需要人懂得的。如果不懂,就谈不上欣赏,更妄论妙赏。所谓的“妙赏”,全在一个“妙”字,一方面要懂天人之际的道理,另一方面也要别有会心。如果把“妙赏”理解为说些附庸风雅的话,那就不免俗了。虽然俗人应该避开雅人,但在雅人那里,同样有许多的俗气。并不是所有的欣赏都可以称之为“妙赏”,互相吹捧、为人说项的欣赏,有的是。但我们只要不把这样的欣赏当回事就是了。其实,在“妙赏”之中,是流淌着诗意的。我们都爱讲诗情画意,这所表明的不过诗歌与绘画的相通;但是,真正的诗意必然是哲学的。不有人讲么?哲学是人生之诗。对人生之诗来讲,最重要的就是诗意了。其实,诗意并不定要通过诗歌表达出来,就是被认为枯燥无味的哲学著作,同样可以传达出这种诗意。荷尔德林说:“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那么,什么叫做诗意地栖居呢?我想,就是活在风流与妙赏中。
(四)对形而上的追求
《易·系辞》中讲:“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所谓的形而上,指的就是无形的道理、法则、精神等;而与形而上相对的,则是形而下,它指有形的事物。有形的事物,我们是可以看到的;而无形的道理、法则、精神,我们就看不到了。既然我们看不到无形的道理、法则、精神,那又如何印证它们的存在呢?也只有通过形而下的器物,来印证形而上的道了。可以说,美学恰恰充当了沟通形而下与形而上的桥梁。黑格尔关于美的定义,是非常有名的,他说,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一方面,美体现着最为根本的理念、精神或者说道;如果美只是体现着理念、精神或者道,这与哲学就没有什么不同了。但美学所以异于哲学,还是因为另外的一面,美所表现出来的是感性的东西,人们不需要经过理性的反思或者哲学的思辨,就可以感觉美、欣赏美。也就是说,美是诉诸个体直觉的,它甚至排斥理性的反思或者哲学的思辨。然而,也只有理性的反思或者哲学的思辨,才能够揭示出美的本质。但是,揭示出美的本质,和对美的欣赏,并没有多少相干。真正美的东西,一方面在引导我们欣赏美本身,另一方面也在引导我们超越这种美,而进入更寥廓、更有意味的境界 。也就是说,真正的美,不是一览无余的,它留有韵味,以待我们回味。我们是追求美的;但我们追求的美,既不是漂亮的小姑娘,也不是俏立枝头的花朵,而是美的本质或者说美的理念。关于美的本质或者理念有过太多的争论,什么“美在生活”,“美是道德的象征”,“美是自由的象征”,“美是有意味的形式。”如果细细考察这些定义,我们就会发现,美是有形而上性的。但是,关于这一点,人们并不是很重视,就算是提及,也会一笔带过,语焉不详。在某些人看来,如果讲美的形而上性,就会陷入唯心主义的泥淖。坦率地讲,在美学这里,是需要点唯心主义的。美在生活,这强调的是生活本身,或者说实践。它的信条不过是“生活中处处有美”,然而,再也没有比这更庸俗的观点了。如果生活中处处都是美,那我们就不必去发现美了。其实,生活中的丑是相当多的。我们不能光会审美,还要学会审丑。生活中的丑,也只是丑,没有什么意义,当然更谈不上美,但是,艺术却可以化丑为美;戏剧中的小丑,常常引得人们捧腹大笑,就说明这一点。我们所以对艺术中的丑少了很多憎恶,也就是因为有了距离的缘故。如果没有距离,丑依然是丑,不会为我们所喜欢。实际上,讲生活中处处有美,不过盲目的乐观;这样是不可能走入生活的深层的。生活的深层是充满矛盾的,而在矛盾中,人们所追求的美,便都变形或者扭曲了。美在生活,看似祛除了美的形而上性;其实,却让美的理想失落了。唯心主义虽然承受着人们的许多诬蔑,但是它却在坚守着美的理想,而这美的理想又恰恰印证了美的形而上性。“美是道德的象征”,这是康德讲的;这里的美,不同于他先前讲的纯粹美、形式美,而是具有了深刻的内容。当然,在康德那里,道德是心中的绝对律令,这似乎是一种束缚,然而也正是这种束缚成就了真正的道德崇高。道德崇高,是具有丰富内容的;而这恰恰通过美来象征。其实,这象征也就揭示了美的形而上性。“美是自由的象征”,这说法大抵即是克隆的康德的。唯一可喜的是,自由较之道德少有了许多沉重;其实,自由的美就应该轻松些,没有必要总是眼里含着热泪。“美是有意味的形式”,这个观点,就很好地传达了美的形而上意味。形式所以拥有内容,那全在意味这里。我们没有法子让形式脱离内容;有形式,就用内容。可以说,对于形而上的追求,就是对道的追求。但是,形而上的道,是通过形而下的器体现出来的;而体现形而上之道的形而下之器,又是最美的。真,是美的;善,是美的;美,更加是美的。通过美来悟道,这确实是一个捷径。我们可以以美启真、以美储善,而最终达到,“美美与共”的天下大同。从某种意义上讲,对形而上的追求,就是对美的追求;因为形而上的道,就在美这里。最美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到的;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对形而上的追求。
(五)悠远的意味
对形而上美学来说,最紧要的即是这悠远的意味。在悠远的意味这里,一方面体现着玄之又玄的奥妙,另一方面也能惹人无尽的遐思。其实,这意味本身,既是玄妙的,也是平常的。也就是说,玄妙的哲理通过日常的境界表现出来。愈是在玄之又玄的道理上绕弯子,愈没有什么玄妙可言。只有在日常的境界中,寄寓玄妙的哲理,那才是亲切可喜的。不是讲“砍柴担水,皆为妙道”么?砍柴、担水是多么平常的事情啊。但是,人们只知道砍柴、担水的平常,却不知道这背后的妙道。“百姓日用而不知”的情况是很多的。但是,我们却不能够以这“不知”为满足;我们定要追寻这砍柴、担水中的妙道。其实,对妙道的领悟,有赖于人们的悟性。当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悟性很高;但是,这种自我感觉良好,并不妨碍人们与妙道交臂失之。我总以为,人们还是从自我感觉良好中走出来的好。悟性,并不是天生的,而是修炼出来的。没有修炼,就讲悟性,那不过是在建空中楼阁。空中楼阁,自然美妙无比,但是,这只在我们的幻想中。悟性虽然不是天生的;但它同样需要天分。天分再加刻苦的修炼,就可以成就极好的悟性。不是讲渐悟、顿悟吗?渐悟,是通过修炼渐渐地领悟;而顿悟呢,则是猛然间灵光一闪,领悟到了妙道所在。可以说,顿悟是渐悟的必然结果;并没有凭空而来的顿悟。当然,人们总爱把顿悟与灵感联系在一起。是的,在顿悟的那一瞬间,确实有灵感的降临。但是,灵感不过勤勉的补偿,而决不是有什么天助。单靠顿悟,是没有法子证道的;单靠灵感,也很难有什么发明创造。悟性,是诉绪直觉的。也就是说,它不是通过逻辑的推理抑或哲学的思辨达到真理;而是直奔主题,一瞬间便领略了真理。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人们特别的推崇悟性,以至于人人都以为自己有极好的悟性。对于美的判断,同样是诉诸个体直觉的。我们讲一样东西是美的,并不需要思考,而直接便下结论了。这样的结论并不是太过草率。美不美,看一眼就知道的。就是从这一眼里,我们看到了人们不一样的审美直觉,而审美直觉实在根基于人们不同的审美价值观念。对于美的东西,人们往往是不满足的。也只有让人永不满足的东西,才会具有永恒的美。百看不厌,这是好书、好画,好的戏剧、电影,都在追求的境界。为什么会百看不厌呢?因为在这书、画、戏剧、电影里面,有着味之无穷的意味。一方面,我们的审美欲望被满足了,另一方面又重新逗起了我们的审美兴趣。所谓的意味,也就是留有想头的意思;正因为有想头,所以才欲罢不能。人的趣味,可以引导人的行动;甚至人会成为自己趣味的奴隶。正因如此,艺术首要的一点就是引起人们的趣味。人的趣味又是多样的、多变的;少有人的趣味能够从一而终,所以,这艺术也要跟着改变。我们知道,艺术能够创造人们的审美趣味。然而,也正在这种创造中,人们的审美趣味变得丰富多样起来。形而上美学,在追求悠远的意味;但是,它并不以悠远的意味为满足。我们知道,这悠远的意味看似无穷无尽,实际上很快就穷尽了。王渔洋先生在诗歌中是崇尚“神韵”的,而他自己写的诗也非常有神韵。像“日午画舫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确实让人觉得意味悠远,仿佛有不尽之意。但是,如果首首诗,都这样意味悠远,一方面让人觉得可厌,另一方面也让人觉得单薄。可以说,形而上的意味是需要支撑的;那什么能支撑起形而上的意味呢?也只有形而下的器物。没有了形而下的器物,形而上的道是无从谈起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形而上美学就需要以实践美学为根基。美,最灵魂的一点,在形而上那里;没有形而上的灵魂,美是不能够成其为美的。但是,美的诞生,毕竟是人类历史的产物。如果没有人类历史的根基,我们根本就意识不到形而上的存在。不可否认,形而上的道理,有些玄妙甚至虚幻;但是,形而上本身却是引导人类向上的力量。形而上,所设定的是一个终极;虽然这个终极不断的被突破;但是,我们毕竟需要这样一个终极。形而上的意味是悠远的;但是,在这悠远中,我们毕竟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