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是世界的本原;数即和谐,数学的本原就是世界的本原。
对这两句话,我们似乎可以作这样的理解:既然数是世界的本原,既然数字在数学中的关系是和谐的,那么,整个世界也必然处于和谐的关系中,就像音乐一般演奏着和谐而有节奏的声音。
毕达哥拉斯本人就曾经这样推测:地球沿着一个球面围绕着空间一个固定点处的“中央火”转动,另一侧有一个“对地星”与之平衡。
这个“中央火”是宇宙的祭坛,是人永远也看不见的。这十个天体到中央火之间的距离,同音节之间的音程具有同样的比例关系,以保证星球的和谐,从而奏出天体的音乐。
希吕托在《驳众异端》中也说:“毕达哥拉斯对数作了深刻的研究,断言宇宙进行歌唱,并且是被和谐地构成的,他又是第一个将七星运动归为旋律的人。”
由此看来,毕达哥拉斯学派研究数学,不仅仅是一种乐趣,更是一种信仰。他们也许坚信,发现了数字中的一个和谐关系,就等于发现了无穷宇宙中的一个和谐关系。自己有限的生命一旦和无限的宇宙发生了关联,打成了一片,人生就有了寄托,获得了意义。正因如此,毕达哥拉斯学派才如此乐此不疲地研究那些枯燥至极的点、线、面、体……
我们都知道,毕达哥拉斯是“勾股定理”的发现者。因此,这个定理也被称为“毕达哥拉斯定理”。据说,当毕达哥拉斯发现了直角三角形三边之间的这种和谐关系之后,他的信徒一度陷入疯狂,甚至杀掉了一百头牛来祭奠这个当时根本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学说。
可见,对于毕达哥拉斯学派而言,研究数学根本不是出于功利目的,而是出自信仰,出自对宇宙神秘和谐关系的忌惮。
毕达哥拉斯学派的点点滴滴无疑给我们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对现实生活最有功利价值的科学,在它的发端处根本不是出自功利的欲求。科学,是在纯粹思辨中孵化的,而纯粹思辨本身,是没有外在的目的的。否则,很难想象,在毕达哥拉斯生活的远古时期,一个定理的发现能够创造一百头牛的价值。
由此看来,在西方社会,科学本身根本就不是我们今天所理解的“第一生产力”。它首先是一种为人生提供慰藉的文化。它为西方人提供的是安身立命之本,是有限的人进入无限,获得精神沉醉的有效途径。正如黑格尔对毕达哥拉斯学派的评价:“我们在将宇宙解释为数的尝试中,发现了形而上学的第一步。……正是毕达哥拉斯哲学的原则,在感官事物和超感官事物之间,仿佛构成了一座桥梁。”
正是靠这座桥梁,西方人摆脱了人生有限的恐惧,进入了玄思的无限世界。这正是科学和宗教的关联之处。科学和宗教,理性与信仰,貌似水火不容,其实却是物极必反,两极相通。正因如此,大多数科学从它们的一开始就是和某些错误的信仰形式联系在一起的。那些狂热的科学家们似乎都在为了一种虚幻的价值而研究科学。
比如,天文学起源于占星术,化学则是起源于炼丹术。而数学,则是和一种信仰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数学的知识看起来是可靠的、准确的,而且可以应用于真实的世界。
此外,它还是由于纯粹的思维而获得的,并不需要观察。由此,人们就想当然地认为:思想高于感官,直觉高于观察。
如果感官世界与数学不符,人们就认为感官世界是错误的。于是,人们便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寻求更能接近于数学家的理想的方法,最终在现实世界之外又虚构出了一个自认为真实的世界。这个真实的世界,就是哲学的世界。
而这种哲学形式,也是从毕达哥拉斯开始的。正如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中所说的:数学与神学的结合,开始于毕达哥拉斯,它代表了古希腊、中世纪直到康德为止的近代哲学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