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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风能进雨能进,领导不能进

   司改兵临城下,开始打开天窗说亮话。

   2015年4月17日,孟建柱书记在司法体制改革试点工作座谈会上强调,“如果领导干部进入员额又不办案,或者少办案、挂名办案,一线法官、检察官就不会服气,我们做思想工作也就没底气。领导干部要进入员额的,必须依照统一标准和程序进行遴选,并亲自办案,对办案质量终身负责。”5月4日,在中央党校“政法领导干部全面推进依法治国专题研讨班”上,孟再次呛声,“法院、检察院的领导干部应有不与一线法官、检察官争员额的觉悟。不进员额的,仍保留法官、检察官身份,不影响履行领导职责”。

   如果说孟的语态还相对客气,对司法系统部分“关键的少数”不无劝退式安抚之意。最高法院政治部主任徐家新的讲话则更加明白晓畅,“法院领导干部带头直接办案,是全面深化司法改革的重要措施。… …领导干部入额必须一视同仁,对不能在一线独立承办案件的,或达不到审判绩效考核要求的,应一律按要求退出员额。”

   风紧了,《空城计》中诸葛唱,“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司改号角吹到现在,一直在食物链顶端安坐的领导们,渐渐有些气息不匀,磨刀霍霍已久的员额制,终于不止指向普通法官,连领导也不能当然入额了。前头还在衷衷教导要一颗红心对改革、割权让利迎改革的领导们,陡见这一浪头袭向自身,懵头懵脑之余,心底亦不无凉意。而一年来吐槽不休积郁已久的大院中人,面上虽然抿嘴不语,心底实则多少有些暗爽。

   到如今,被决策层视为“关系到这一轮司法体制改革成败”而强力推进的员额制,已近乎一个司法版的国企改制,只不过世易时移,这一次的人员进退留转,不再尽由执行层自主操刀,头上还有顶层设计者在定盘主导。法官员额全面限缩,已成不容置啄的政策红线,为了一个当下看来还略显高远的宏大目标,若不能给干活的沉默的大多数以希望,以图穷匕见的勇气向“中梗阻”两肋插刀,以相对公平的政策挽回隐隐消散的人心,司改或将再次陷入“换汤不换药”的泥沼。

   无论什么样的改革,本质上都是权与利的再分割、人与事的再调整。此前,跟党政机关一样,司法机关领导手中的权力,一是管人,大院中人如棋子,车马炮如何摆放,象士卒怎样取舍,一切尽在科层体系掌握中;二是管案,签字笔是最大权力资源,降妖顶雷一线上,运筹帷幄在后方,领导述而不作是多年常态。而今时局大变脸,于领导们而言,今后谁当法官依靠遴选,自己能不能上还在未定之中,案件裁判转由审理者负责,若想过问还得顾忌全程留痕,那么,这样的官位还有多少滋味可言?也难怪有人暗地发炮:不进员额的法院领导,还是法官吗?还是领导吗?

   现实的场域里,权位皆自上授,若眼中只有利益而无所谓大局,大概也没太多人真正在意下头是否服气,只会关注利益调整是否符合自身的预期。多少年来,权利分配调整是领导层的专利,位置就是影响力,人挪窝则门可罗雀,局中人无法不趋之若鹜。利之一字,简单寄望于觉悟境界,而无硬性约束,不免有些太过天真。

   但无论如何,从鱼头吃到鱼尾的闭门分羹式“改革”,已到翻篇时,即便“顺了哥情失嫂意”,也是决策层不得不直面的选择。当理想觉悟渐成奢侈品,法治愿景还如隔海望山,更多局中人孜孜于员额分配,少有心系审判念念不忘重回一线的,无非是行将拉开的三五斗收入差距、行走体制的面子里子,以及名不正则言不顺的权位失衡恐慌。法院工作几十年,好不容易出人头地言出法随,到头来居然可能不再是法官,该让多少人情何以堪?这其间,谁又说得清未进入员额是因为高风亮节主动让贤,还是名不符实被动淘汰?

   其实,早在2014年7月15日,孟建柱书记在司法体制改革试点工作座谈会上就有言在先,要“防止把改革试点简单等同于提高待遇”,只不过那时很多人或许自动忽略了其中蕴含的深意。诸如“院庭长到底怎么算、年轻人究竟怎么办”这些在员额制提出之初就引爆过的问题,在各地试点中越来越成为无法回避的难题和舆论关注的话题,决策层经过反复蕴势权衡后于此时一锤定音,也算是借势而为顺理成章了。而一旦真正走上统一遴选之路,那么多科班出身一进院门就被安排在审判庭之外效力的年轻人,在面对这一轮遴选时都不免心头惴惴暗生怯意,那些久疏阵仗或中途驾临法院一直高高在上的领导们,面对脱手已久的法槌和一群过五关斩六将的年轻法官群体,又将何以自处?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我们不妨重温一位中院院长在司改重启之初提出的三个问题:我们的改革究竟为了谁?依靠谁?我是谁?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唯有法庭,才是法官的道场。真正纠结于是否能入额或该中道转向的,本就不应是那些正在一线栉风沐雨的中坚和希望所在,而是已悄然成为铺路石甚或绊脚石的一代二、三线法官。当法槌第一次举足轻重,只能由安坐法庭而非主席台的人才能独享时,从未上过庭或早已忘记庭上是什么味道的领导们,究竟是进,还是不进?是真进,还是假进?

   城头上,诸葛孔明还在唱,“你到此就该把城进,为什么犹疑不定进退两难,为的是何情?左右琴童人两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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