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思想的内容非常丰富,可以从多个层面理解。
对“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要重新认识,要从以生产和交换为中心,转到以消费和分配为中心,特别是在发达地区。要从公有制主体的错误观念中解放出来。主体是数量概念;主导是力量概念。应该从公有制主体转向公有制主导,才能既发挥公有制的作用,又不至于限制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要从以私有产权逻辑设计的国企改革思路中解放出来,按照公共财政逻辑重新设计国有企业改革的思路;国企首要性质是公共性,公共服务是其首要目标;国企自负盈亏极其荒谬,谁投资谁受益,国企是全国人民投资,应该是全国人民受益。不能全国人民投资少数人受益,否则就会生生培养出一个垄断利益集团。要从计划经济时代的建设财政观念当中解放出来,走向市场经济时代的公共财政理念。
以上都很重要,都是解放思想的题中之义。但解放思想应该有核心目标;所有具体内容服务于核心目标,围绕着核心目标展开。
这个核心目标就是价值体系,解放思想就要确立普世价值。这就要求——
第一,要从以人为本的高度来解放思想。
三十年前不可能直截了当谈价值问题,当时面对着最基本的愚昧——“两个凡是”,所以首先要在工具理性的层面上解决问题,就是以实践作为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在这之后,一些新的价值观才能逐渐浮到台面上,逐渐在社会上传播。现在提出以人为本,我认为就是要做一个大的综合,做一个系统的价值观方面的思想解放。
以人为本是个纲。要贯彻这个纲,就需要民主、自由、人权等一整套普世价值,就需要价值观的转变。如果普世价值不能确立起来,结果就不会是以人为本,而是以别的东西为本。所以价值观问题是决定中国命运的一个基础性的问题。
以人为本是向善的,不是向恶的;善的终极目标就是普遍幸福、普遍自由。讲普遍幸福,意义在哪里呢?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剥各种假社会主义的画皮。你说国企多么社会主义,我拿普遍幸福的尺子一量,结果是少数人得利、多数人遭罪,那对不起,你就是假社会主义。还有就是普遍自由的问题。要实现普遍幸福,不光是吃穿住,还要自由,因为人不是猪。自由是幸福的一个源泉,要普遍幸福就需要普遍自由。我们现在已经可以堂而皇之谈民主,但是谈自由却仍然相当困难,一说自由就是资产阶级自由化。我也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因为资产阶级是谁?就是少数富人——按照传统观点来说,资产阶级自由化就是少数富人的自由化,凡不是富人,就不能自由。而我们现在要的是另一种自由,即社会主义自由。什么是社会主义自由?就是全体公民都享有的自由。我们当年搞革命,就是为了得解放,解放就是从束缚中、压制中解放出来。解放到哪里去?不是解放到笼子里,而是解放到自由的天地里。人民的自由是十七大报告中的一章,我们就是要搞人民的自由。
我觉得应该主要从自由入手,不是一上来就直截了当地解决民主问题。自由是民主的基础,不自由的人怎么可能是实行民主的人?三十年改革,我们的成功经验在哪里?经济改革不是经济民主,是经济自由。经济领域不能搞民主,不能投票决定,少数服从多数。我们需要从经济自由进一步拓展到政治自由、新闻自由、科学研究自由等等诸如此类的一系列自由,我们要在这些自由的问题上好好想一想,有哪些束缚人民自由的东西,尽可能地把它拿掉,让人民尽可能地多享有自由。我们现在的经济自由在退缩,垄断在扩大。高校不搞课题就没钱,不搞课题你的教授就别当了,这根本就是对科研自由的扼杀,诸如此类的问题很严重。所以推进社会主义自由,应当是解放思想、推进改革的切入点,是一个系统工程。十七大报告的一个亮点,就是要在公民中传播自由理念,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突破。 (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