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是社会学的发源地,二战后其学科发展更是进入鼎盛时期。然而,自1980年代以来,法国社会学由盛转衰,至今依旧无法摆脱危机。10月20日,法国社会学教授、社会人类学家、雷恩第二大学人类学社会学研究所创始人阿梅尔·余埃特(Armel Huet)在清华大学举办了题为“法国社会学的兴与衰”的讲座,就法国社会学走向衰落的原因及如何进行重构等问题进行了分析。
余埃特认为,法国社会学是西方传统文化的产物,古希腊哲学、犹太基督教神学、文艺复兴时期和启蒙时期都对它的发展产生了很大影响。直到20世纪,法国社会学才开始进入学科发展阶段。经历工业革命后,欧洲社会结构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当时的社会学家希望社会学能像自然科学一样,成为一门研究社会的、精确的科学。出于这样的愿景,圣西门提出了社会物理学,孔德提出了社会生理学,都希望用自然科学的方法研究社会。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孔德、圣西门等社会学奠基人为社会学确定了学科使命和角色,认为社会学要有自己的看世界方式和理想,要以构建完美社会秩序为使命,正如圣西门所说:“人类的黄金时代不在我们身后,而是在未来。黄金时代的标志是社会秩序完美,我们的父辈没有经历,我们的子孙都将实现,我们的任务则是筚路蓝缕,重启山林。”
社会学正式成为一门科学后,逐渐进入大学、研究机构,开始了其漫长的学术发展之路。二战结束后的30年间,法国社会学迎来了理论大发展的黄金时期,人们充分感受到了社会学的活力。在这期间,结构主义提出者列维-斯特劳斯等都是社会学理论史上星光熠熠的人物,同时涌现了许多学术机构。当时,社会学无处不在,成为人们口中的时髦话题。
在经历了黄金发展期之后,现在的法国社会学更像是一个陨落的帝国,光环不再,还遗留了几大病症,余埃特这样描述法国社会学的发展现状:
第一,社会学过于学术化。近50年来,法国社会学教学的主要目标是把学生培养为专门从事学术研究的人才,成为“真正的社会学家”,并在他们与“业余的社会学家”之间设置了明显的分界线。然而,进入大学工作的“真正的社会学家”都关起门来做学问,各自为政、缺乏协作,相比研究而言,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的晋升、评级等。
第二,法国社会学忽视甚至无视非学术性社会学职业的发展。早年间法国社会学曾深入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拥有很好的民众基础,但这一基础在后来却未被很好地继承利用,当前法国社会学忽视企业与社会的真正需求,一些在科研岗位之外工作的社会学家反而被看不起。余埃特说:“过于强调学术,会阻碍知识创新。”从他自身的实践经验来看,实践和理论并不排斥,而是相互映衬。社会学的真正意义在于指导业界朝更好的方向改进,而实践更能启发他本人对社会学理论及研究的深入思考,从而推动整个学科的发展。
第三,法国社会学的研究对象越来越分散,缺乏统一的理论框架和方法体系。理论和方法缺乏创新,理论有时甚至成了教条和装饰社会学论文的工具。在一些社会学研究中,人的存在常常被忽视,空有一堆现象和行为,甚至有人戏谑地将当前的法国社会学称为“没有人的社会学”。
第四,社会学知识无法整合、利用。余埃特认为,社会学教师更应重视对学生能力的培养,认真思考自己的教学内容,而不是像一些社会学家总是重复相同的研究,没有新的发现和进展。
尽管余埃特认为在法国现有的学术和理论体系下重构社会学不太可能,但他依然对法国社会学的未来发展抱有极大的信心。
余埃特表示,当前法国社会学正面临两大挑战,一是从强国社会学走向没有边界的社会学,二是从法国的社会学走向跨文化的社会学。社会学的研究对象是人类活动的产物,因此人类学是社会学的基础,它能帮助社会学更好地理解人是如何运作的。要想重现昔日的辉煌,必须要重新思考学科边界,以人类学重构社会学。但要注意的是,要以“基于实验的人类学”或“交互人类学”为基础,并重视学术研究与实践之间的对话。
余埃特还提到,重构法国社会学还要重新思考社会学职业,将发展非学术型人才也纳入教学目标中。社会学既要培养学术型人才,也要培养应用型人才。同时,要重视跨文化交流,走出西方文化的框框,接受多元文化的交融,以文化的交流带动理论和范式的交流,推动学科向前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