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个家庭的分裂多元与融合共治
中国传统民俗文化中,视婚丧之礼为大事,规则、程序和形式严谨且繁琐,对“礼”的要求几乎达到极致。经革命洗礼,“礼学”中断半世,稍后得开放之风出现报复性反弹,大有恢复旧礼甚至超越旧礼之势。
与此同时,西风再次东渐,丰富了传统,也发生了从意识面到技术面的诸多冲突和排异现象。从历史高度观之,这是在三千年农业文明变革转型的大时代背景下,承继后清、民国之后不可避免的的新一轮东西文明融合过程。
再从宏观到微观,但凡一个普通的中国家庭,只要深受开放之风影响,则无不产生家庭结构、意识和人员的巨变。其中细节,更能说明文明融合之风的细致入微,已达家庭和生活末稍,同时,也可从中得到消解文明冲突的技术性思路。
这家人因生活所迫各奔东西,而后分别接触到不同的新鲜事物,各人的信仰价值观也发生变化,并彼此产生差异甚至冲突。比如:有保守的毛左派,有邓右的改良派,有民主的自由派,还有宗教信仰者。作为社会细胞的一个普通家庭出现如此多元的意识形态,这在此前是不可想象的,但在开放的时代,却是事实。
一家人平时偶有互通音问之举,但少有聚而议事之为,除非在一些涉及家族、家庭级别的婚丧嫁娶类大事上,则必然会驱使各在天涯的家人从不同地方分别归来,重新聚于一处,并就此类大事召开家庭会议进行协商。唯此时,在丧礼这一具体事件上,聚焦了东西方文明要素,并出现认知差异和操作层面的冲突。
事实证明这并不可怕。如果在家庭诸成员当中有一位具备现代民主意识,能够理解并坦然面对这一看似杂乱无章的局面,同时,再具备一定的社会公共意识,可以率先抛弃个人的小私利和小格局,而且,还要拥有一定的规则和议事操作及掌控能力的话,可以说,解决这点家庭事务无非“信手拈来,小菜一碟”。
二、一个实例:解决长辈异教合葬难题
该家老父生前一直尊从传统道德,已亡故多年。其后,老母转而改信耶稣基督,几近天年之际,家中数子共商未来迁父坟紧乡、合葬二老事。
长子强调:老母已阪依耶稣基督,故此若要新葬二老,当从基督之礼,配白棺红十字、唱赞美之歌,然后合葬归土。
幼子反驳道:亡父生前未有异信,当时也是谨尊传统,现如今若按西式规矩,亡父之礼怎么办?难道要阪依基督不成?若坚持各行其道,二者在现场同时出现,必致相互冲突,如何是好?
因其志各异,遂各执一辞,互不相让,甚至一度势同水火,以欺祖败家之名互辱。
如果按照传统视角,葬礼自应体现悲情、恐怖、森严的气氛,断不可出现丝毫喜庆色彩,否则为不孝,此大忌也,必遭受乡邻之呵斥怒骂等道德审判。
家庭事务出现如此意见分歧,明显有违“家有千事,主事一人”的传统观念,僵持不下的局面,无人认为会通过民主与理性得到解决,反被认为是家庭和家族形象支离破碎的象征,是被乡人耻笑的“破败之家”。
诸子中有一子久谋民主理性之策,常怀规则议事之智,乃起而抚慰众人,言道:既然争而无果,不如考量长辈生前之念,并参考坊间邻里之议,相互妥协,各让一步。
看众子闻言无语,乃继而提议:可成立一治丧委员会,嫡系子女成为委员,再邀有影响之族人、好友共同参与,按设定程序进行公事众议,当顺利完成此事。另外,委员会下设总管一人,根据议定方案管理具体事务。其下账务室等各项由其自行安排。
另外,关于二老之礼,将二种仪式各自切割,并相互匹配,使二者浑然一体,既不违生父遗志,亦尊从生母所念,岂不更好?
另一子说,当下成立委员会,也是普遍作法,不必多议。只是,如何将东西之礼合二为一?
答曰:首先,当今之世,男性仍显稍尊,传统亦尚强大,故在二种仪式的权重分配上,当以传统稍占优先,西礼次之。
其次,因二老之礼各有不同的举办和完成形式与途径,所以前半段可并行不悖,各行其道。具体而言,亡父之礼全程按传统行之,老母之礼则从西制。
再次,当母礼行至坟地,与父礼殊途同归将合而下葬时,待母礼在现场完成必要的赞颂之礼后,诸兄弟姐妹和西礼人员即进行交接并退出程序,然后改从传统之礼,完成合葬---此为嫁接之法,可东西兼顾,亦互显兄弟之理,并顾及全家庭形象。
诸兄弟闻言,沉默半晌,犹豫不决,问道:不知乡邻是否满意?此议是否可行?
此子见状,决然言道:只要我家中之人无异议并一致对外,顺利完成此事,它人之言何足虑哉?况此事移风易俗,实开当地风气之先,当致混沌之气渐去,同时启顽民理性、规则、妥协、包容、民主之智,大幸!
后经表决,有疑虑少存者,奈何无更优之计,故无人反对,乃从此安排。
经过简单的规则和程序,保证了理性协商和相互妥协,二种文明格局下的治丧之事竟然在一普通之家达成共识,尽显东西方文明的融合与趋同之美。乡邻观之,言善者众矣!
三、一个国家的天下大治
不同地域空间中的人类文明各有不同的表现形态,随着人类科技的发展和活动能力的增强,活动区域不断扩大,使得各自相对封闭的地域空间相互开始出现交叉和重叠,土著居民已经习已为常的行为习性和文化意识在各自地域空间无不面临外来文明的竞争和冲击,也面临着文明撕裂与再融合的考验。受此高端语境之制,其下的政制规章、宗教礼仪、文化意识、社会形态等传统遗产,皆需要重新检视和定位。
包容妥协是融合趋同之母。从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多民族移民国家看,超越各种文明意识的公平规则是一切行为的先导,由此产生的秩序则保证了社会的稳定,长期在规则和秩序中生活和工作的人们自然学会理性,并诞生出最具包容心态的国家性格。
美国给人的启示是,任何文明之间相互搏弈的结果,并非你敌我活式的文明灭绝,而是适度抗争之后的理性融合,包容共生,并往往因此产生一种新的文明形态。由基督教发展出的东正教和新教自不必说,回首中国,当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之后,与儒、道并行不悖的中国化改造过程,也是如此。甚至人们一直视为较为偏激的伊斯兰教,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其所在地区的不同影响而有所变异、妥协、融合和趋同。
包括宗教在内的入乡随俗现象,正成为各类不同文明的共同命运。这符合全球化时代的共性和特征。所以,用一种开放和包容的心态看待和迎接这种历史性的文明变革,似乎是一个别无选择、不可避免的时代命题。
至于一个国家的对外事务,是国内问题解决之后的次位课题,应该与国内问题分而言之。本文只言一家、一国之问题,切莫混淆。
2015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