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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东民:企业准入无序致北京人口暴增 严重透支生存基础

  

  北京常住人口已经迅速突破数年前提出的2020年人口规划目标(1800万),即将达2000万,形成了每2年人口增长超过百万态势。有学者发表文章认为北京不应限制人口,并拿东京、首尔做类比。侯东民教授认为,大家都忽视了北京的独特性,那就是水资源,人口增长正在严重透支北京的生存基础,对此社会迄今没有深切认识,对人口猛增的症结及其调控渠道也缺乏准确认知。

  作为一个经济学者,我本人对这些“城市极限承载力”,乃至于“中国人口承载力”之类的研究,基本上持一个否定的态度。说实话,此类研究并不是完全不可以做,但就我看到的相关研究而言,由于研究者的立场、加上自身知识与视野的局限,总是有意无意地低估了技术、制度创新和管理手段进步对城市人口容纳力、国家人口承载力的动态影响,更忽视了市场机制本身对人口流动、人口增长的重大调节作用。因此,这些研究对特定区域人口极限容纳力的估计很快被现实发展所突破,一点也不奇怪。——陶然(学者)

  如果按照“城市人口承载力极限”的理论,美国的拉斯韦加斯和以色列这两个资源严重匮乏的地方,根本就不适合人类生存。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那里无一例外是今天世界上最发达的地区之一!我们每年花多少无谓的公款在“城市人口承载力极限”研究上?又有多少决策建立在如此无稽的理论成果上?更挡住了多少公民正当的城市权利和城市梦?——童大焕(媒体人)

  

  北京地下水已用到极限

  

  一地区保证生态平衡水资源利用率应在40%以下,人均水资源1000立方米以下属缺水,500以下属严重缺水。北京水利用率已超过90%,人均水资源已低于200立方米。

  为保证水需求,北京长期压缩维持河系生态平衡、抵御污染必须的生态用水,严重超采水库水及地下水;同时限制上游河北相关地区用水,并不时紧急从更严重缺水的河北调水,目前正协商从频遭断流的黄河调水,北京最后的希望是国家耗资巨大的南水北调工程。

  但近期科考队对我国西部大河水源地的调查表明,状况并不乐观,湖泊萎缩到处可见,加上今年沙尘暴重新肆虐,西南曾出现严重干旱、全球气候变暖影响难以预计,给南水北调长期效果添加了不确定因素。

  即便南水北调按计划长期给北京稳定供水10亿立方米,北京多年平均水资源量37亿立方米(上世纪60年代年均40多亿,90年代30多亿,2000年以来仅23亿。因此很难判定多年平均与今后现实水量关系),加上南水北调,也就47亿而已,按目前近2000万人口计算,南水北调后人均不到250立方米。

  一般预计北京今后人口将达2500万,按人均250立方米低水平计算年需水也要62亿,与47亿供水比缺口达15亿立方米。据北京地勘局近年研究,至地下150米北京地下水储量约600亿立方米。但北京2001-2008年均缺口12.7亿,累计缺口102亿。1960年北京打井深度不到10米,今天一些平原地区100米井已经废弃,新井直达150米,几乎触及基岩。

  试问,人口继续这样增长,地下水还能坚持多久?一些学者认为北京人口今后可达5000万,这意味着不出10年地下水可以耗竭殆尽。

  目前,在用水问题上对首都权力的利用已经达到极致,从长远看,全国可以支持奥运,周边却没有理由一直为北京GDP或人口失控买单。在目前人口态势下,南水北调后北京继续超采地下水或向河北要水等情况无法有效缓解,缺口还可能继续增加。人口过快增长使北京人口环境关系高度脆弱化,降低人口增速已经是北京“十二五”头等重要发展任务。

  

  北京与东京、首尔不同

  

  在以上形势下,北京人口容量及人口控制至今颇有争议。未来人口达到2500万似乎已成定局。有学者以东京、首尔为例,认为北京人口今后会达到5000万以上。北京合理的人口容量究竟应该多少?

  目前东京人口1300万,相当于日本总人口10%,北京人口达到5000万,也相当于全国不到4%。目前东京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近6000人,上海3000,北京“少得惊人”只1200,这样看北京人口确实还有巨大扩展空间。但这种类比完全错误。

  一地区人口容量可以用经济、水、土地、交通等条件分别测算。但诸因素中真正决定人口容量的,是生态学上所称的最小限制因子,或称短板。对北京讲这一短板非常明显,就是有钱也难以随意买到的水资源。

  东京、首尔确实高比重聚集了国内人口,但水资源状况与北京完全不同。汉江浩浩荡荡穿过首尔,不远处即直入黄海,首尔没有水资源问题,也基本不使用地下水。

  东京早期发展出现过地下水超采、地面沉降。但很快加以控制,目前基本利用河流及水库水,地下水开采极少,并大量回灌地下水,地面沉降极大改善。

  东京能够如此,北京却根本做不到。因为东京年降水1550毫米,北京只有580,日本人均水资源3300立方米,东京地表水不够,周边完全可以补给。而中国人均水资源略多于2000立方米,北京及整个黄淮流域人均水资源更多在450立方米以下,并随人口增长还在下降(因此水资源也必将制约京津冀城市带发展)。

  那么,北京人口合理容量是多少?加上南水北调北京水资源不超过47亿立方米,按人均300立方米计算,可以相对合理承载的上限约1600万人口。如仿效东京、首尔主要利用地表水,北京地表水加上南水北调不超过20亿立方米,承载人口七八百万而已,根本无法与东京、首尔比较人口容量。

  目前,为解决近2000万人口用水问题,首都权力使用已经接近极限,政府疲于应急而难有稳定供给方案。但人口却在以2年超百万速度膨胀。面对这种形势,遗憾的是,目前社会认识,包括政府内部认识,仍然莫衷一是。这种乱象在严重考验政府的决策能力。

  换言之,对人口迅速增长导致的严重水危机必须高度关注,人口控制势在必行。

  

  控制的关键是手段合法

  

  近年一谈到人口控制,就会引起颇多争议。这种争议反映出两方面问题:一是对北京人口控制合理性缺乏正确的肯定性认知,二是一些具体人口控制主张不能切中时弊、剑走偏锋,含有对外来人口的歧视,因而频频引发争议。

  可持续发展被公认是区域发展战略的最高统领。人口增长不断侵蚀城市生存基础,反映了北京经济发展及城市可持续管理某些重要方面,存在市场失灵、政府失灵。矫正这种失灵,维持城市可持续发展能力,对任何政府讲都是义不容辞的,何况今天已经十分紧迫。面对水资源危机,北京被迫实施人口控制,法理上是完全正当的。

  但同时必须清楚,人口过快增长是某种经济增长方式的结果,只是后果,不是原因。故矫正此种市场失灵、政府失灵,表面上是指向人口管理,实际上主要措施必须指向经济管理的改善,主要手段必然是经济手段、市场手段。

  直接指向外来人口或外来人口管理,甚至提出限制文化程度较低公民进京等等,在陷入争议的同时也必然无法真正起到抑制人口增长的作用。多年来北京一直大力在抓外来人口管理,外来人口增长却越来越快,就在说明这样的道理。

  所以,北京人口控制问题不在于是否应该控制,而在于应认识导致人口激增的根本原因,并采取正确的管理措施。

  尽管中外任何城市规划如涉及人口目标,都是预测性兼指导性而非指令计划性的,即便措施得当,人口发展与规划指标之间存在差距也永远是正常的。但北京人口增长近年远超规划毕竟是不正常的,主要既不是人口管理做得不好,也不是城市规划做得不好,而在于实现城市规划及人口目标所依据的条件———按首都定位管理与发展城市经济,现实中没有得到有力的执行。

  

  为企业准入制定门槛

  

  近年北京一直大力抓人口管理,人口却激增,根本原因在于人口失控及调控均不在事后的人口管理,而在企业准入造成的源头性人口需求,人口管理无力矫正经济管理所带来的问题。

  2008年第二次经济普查北京产业单位440万,比2004年第一次普查293万增长48%,净增147万,企业猛增带动的就业及常住人口增长岂能不快?

  4年企业增长近50%,多大比例切合北京城市定位?企业准入是落实城市定位的根本保障。但目前北京基本照单全收,首都定位与企业准入严重脱钩。

  企业准入无序使北京经济总量较快扩张的同时,企业整体质量(劳动生产率)及其提高速度多年来持续相对落后,这是上述经济管理失灵最重要的表现,也是导致北京人口迅速增长的首位原因。

  2003-2007年北京三产产值增加96%,就业增加58%,同期上海三产产值增88%,就业仅增21%。这一期间北京三产就业猛增277万,几乎完全等于常住人口增量。在给定经济增速下,我们曾预测2004-2020年北京以以往北京或苏州、上海不同劳动生产率增速发展,仅就业需求差额可达300万以上。

  为什么企业准入无序是经济管理失灵最重要的表现,也是北京人口迅速增长的首位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首都独特的区位优势对外界有强大的吸引力,各种企业趋之若鹜,只有首都定位而无实施细则,工商登记照单全收,企业增速降不下来,以往以及今后的人口控制都只能奢谈。企业增量迅猛,又想控制住人口,怎么可能?

  因此,约束就业增长是当前控制人口增量的重心,按首都定位对企业准入制定规则“约束数量,提高质量”,是控制就业增长及提升首都发展品质最有力的途径,也是在水资源危机下北京不能不采取的措施。

  以可能牺牲一点GDP增速为代价,有力地约束企业准入,加上旧有企业升级及配合其他正确的管理措施,戳破北京人口增长泡沫并非难事。当然,企业准入如何“约束数量,提高质量”,还需要拿出管理者的智慧。

  

  侯东民,中国人民大学人口资源环境经济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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