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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梅:从动车追尾想到东航罢飞

  

  这本是我个人尘封了三年多的一段记忆,只因为触目惊心的温州动车追尾事故而重新浮现出来。飞行员大面积罢飞、动车追尾,均为匪夷所思、几无可能的事情,但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此二者之间,颇有诸多相似之处。

  

  2011年7月23日,甬温线发生极不应该的动车追尾事故。刹那间,40多个鲜活的生命消失了、200多人身受重伤、1500多人魂飞魄散。这么惨重的人为事故,不能不牵动和震撼着一切有良知人们的心灵。而真正触动我神经、促使我提起笔来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铁路、民航等国有垄断企业管理超乎寻常的混乱,二是事故发生后对乘客法定权利乃至生命的无视、藐视和漠然。

  

  那是2008年3月31日晚,我们准备乘坐MU5715航班从西双版纳飞昆明。西双版纳是我们云南旅游的最后一站,次日由昆明飞郑州再回家。出来已经第九天了,在把云南的美景尽收眼底的同时,也积累了疲乏,大家都盼着能早日回到家休整一下。晚上7点40的飞机,我们早早就到了机场,导游小刘叮嘱我们起飞前给她发短信,然后挥手说着“再见”,目送我们通过了安检进入候机厅。我想此时的“再见”纯属礼貌用语,何日再来?来了还会碰到她吗?万万没有想到,次日我们就又“再见”了。

  

  异常是在我们进入候机厅不久发现的。机场的喇叭里陆续播出了两个航班延误的消息,就在我们企盼自己的航班能正常起飞时,机场的告示牌上写出了我们的航班“因调度的原因在前站没有起飞”的消息。之后,延误的航班继续增加,候机的人群开始坐不住了,各种版本的传言在旅客间相互流传。间或也有原来宣布延误的航班可以起飞的喜讯,可我们的航班一直没有任何消息。9时许,我给导游发了短信,告诉她这边发生的事,她很惊讶我们还在版纳,并答应通过旅行社帮我们了解一下情况。10点多,她反馈回来信息,说我们的航班可能在无法起飞之列,让我们等候机场的安排。但11点过去了,机场这边还没有任何动静。零点后,机场通知我们凭登机卡领取矿泉水和面包,但对我们何去何从仍然没有说法。整个候机厅吵成一片,人们坐立不安、度来走去。我看见一个坐在轮椅里的外国老太让人推着在大厅里转来转去,想必行动不便的她在这异国他乡遭遇这种事更难承受吧。我们几个都是花甲古稀之人了,旅游的劳累加上在机场已经呆了八个多小时,此时已经蔫吧得连烦躁的力气都没有了。挨到两点多,终于有人“安置”我们了。到机场外一看,黑压压足有好几百人,大家依次被不知来自何方的工作人员招呼着上了停着的几辆大巴,此时我们才知道,滞留的都是东航的航班,不知道他们内部出现了什么问题。尽管愤慨声、谴责声吵成一片,但此时大家都无能为力,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们被拉到一个宾馆,被告知食宿免费,但还是交了押金,和我们一起入住的还有另外几十个旅客。累、困、烦、倒霉感等各种因素纠集,就是我这个平素倒头便睡的人也难以入睡,更遑论那几个经常失眠的同伴了。

  

  我们一行七人,三个是我的同学,两个是我的同事,其中一个同事带着妻子。七个人中只有我和另一个人的手机是全天开机,也能收发短信,鉴于这种情况,我就“当仁不让”地充当了“领队”,这就多了一种责任,就得多操一份心。4月1日白天本来是我们在昆明自由活动的时间,可我们却滞留在了版纳。8点刚过,我就打电话与我们签约的旅行社联系,告知他们我们的处境。他们说马上联系昆明方面,让我们在旅馆等着。随后,我又打电话给我们来版纳的第一个导游。她是个资深导游,在版纳一直是她带我们,小刘是昨天临时替代她的。接到电话,她表示尽量帮我们联系。与此同时,也有东航会派人到各个宾馆和大家谈判的消息传出。可我们等啊等,三个方面都没有任何一点我们渴望的信息。时间在我们的苦熬中飞速流逝,期间我又数次联系旅行社和导游。一向柔弱的我甚至在电话中和他们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他们倒是很克制,但显然是无能为力,还是让我们等着。转眼到了下午4点多,仍没有任何人和我们联系去留的问题,只收到昆明方面一个短信,给了我一个手机号,告诉我一旦我们动身赴昆明,就和这个号联系。向那些与我们一起入住的旅客打听,他们说东航驻版纳的工作人员很少,现在还没有轮到来我们住的宾馆,他们已经在导游的带领下去其他宾馆领到了赔偿的400元钱,并说晚上会有大巴送他们到昆明。即使有了着落,他们也是愁容遮面,脸上写满了无奈。因为他们了解到从版纳到昆明走高速也得六七个小时,又是晚上,不安全、且疲乏。

  

  可他们毕竟有了着落,我们更加着急了,打那个导游的电话,仍然没有明确答复。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她压根就没有管我们的事,但又不明确地告诉我们。紧急关头,我联系了送我们到机场的导游小刘,小刘接到电话就说:“阿姨,你等着,我马上就过去。”过来问明了情况,她说我带你们到东航办事处吧。打车去那里一看,根本没有人,看来他们的人都去各个宾馆了。此时,她叫来了他们旅行社的一辆面包车,带着我们去机场。我们找到了一个负责理赔的窗口,那个工作人员说,如果我们同意领取500元的赔偿费,马上可以凭原来的登机卡换取另外的登机卡,因为有一架飞昆明的飞机很快要起飞。可此时我们的人和行李都还在宾馆,幸好还有一个同伴和我一起来机场,幸好我们七个人中还有另外一个常开着的手机。打电话告知他们那边马上准备退房,这边司机和我的同伴去接他们来机场,我则和导游办理领取赔偿金和换登机卡等事宜。慌乱之中,发现住宾馆的押金条还在我这里,可车已经开出老远。导游说,没有关系,她把钱给我,到时她再去宾馆退房。

  

  经过好一阵忙乱,在接受了我们N个谢谢之后,导游小刘又挥手说着“再见”,目送我们通过了安检进入候机厅。这时是4月1日下午6点多,距我们前一天进入候机厅过了24小时还多。候机厅里已经有人在等候这次班机,其中有一个来自西安的旅行团,他们一行40余人由出发地的导游领着在等待登机。问及他们怎么会知道有这趟班机,他们说一切都是导游在奔波联系。看样子他们虽然也因为推迟了行程受到了伤害,但有导游管着,并没有像我们一样感到无助和窘迫,这就是组团由当地导游带着旅游的好处。

  

  原来说很快起飞,可直到9点才开始登机,被告知9点半起飞。我马上发短信给昆明的联系人,否则到了那里无人接机就惨了。上了飞机一看,机舱空位很多,想到有那么多的人滞留版纳,飞机却要载着这几十个人起飞,深为那些人抱不平。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个突发事件,整个机场都因此乱了套,一时哪能理顺?我们因为没有人理睬,才误打误撞碰上这次班机,要是早有人管我们,说不定我们也和他们一样在宾馆等着坐大巴呢。

  

  到了9点半,飞机并没有起飞,而是陆陆续续有人登机。一看,都是和我们住在一个宾馆的旅客。原来他们听到我们可以乘飞机飞昆明,坚决不愿意等着乘坐大巴。他们也是我们这样的散团,各自通过联系自己的导游,才取得了登机卡。半夜零点过后,最后几个乘客登机,飞机终于在轰鸣声中升空了。之前11点左右昆明方面的联系人曾打电话询问,我说飞机起飞的时间尚且不得而知,他叹了口气,只好告诉我们到了给他打电话联系。要是飞机准时起飞,他就可以在飞机到达时举牌子接我们,现在他们只好在机场外“待命”了。可见此次罢飞受害的不仅仅是旅客,当地旅行社工作人员的工作量也陡增,他们的生物钟也被打乱了。这晚我们入住宾馆的时间仍然是半夜两点多。连着折腾了两个晚上,大家都疲惫不堪、又累又饿,加上返程的时间没有落实,基本上又过了一个无眠之夜。

  

  在昆明的这个白天安排的是自由活动,说是自由,心里可不自在,因为不知道何时能签到返程的机票。所幸的是,午饭后,导游通知我们已经签到了晚上6点的票,大家不禁喜出望外。岂料领取登机卡时,我们又被告知,旅行社没有给我们预订到这次航班,我们只好改乘晚上9点半的飞机了。那就再等几个钟头吧,有什么办法?这个晚上我们一直没有消停,虽然乘坐的是南航的飞机,也没有能准时起飞。和我们一样不得消停的还有我们签约的旅行社到郑州接我们的车,原来说6点的飞机,他们预计9点多就可以接到我们,结果那个时间飞机在昆明还没有起飞,他们也只得耐心等候我们。

  

  按预定,我们是4月1日夜里到家。经过这个变故,我们4月3日早上才回到家里,足足推迟了30多个小时。连续三个晚上,我们这几个早已非常乏困的六七十岁老人都几近无眠。许久之后,那对老夫妇还没有休整过来。晚上的折腾加上白天的奔波联系、焦灼等待,我心力交瘁、精疲力竭,恨不得一下子睡上几天几夜。可太疲乏了反倒无法入睡,梳理了一下这几天的遭遇,非常感激导游小刘,想着如果不是她带着我们奔波,并给我们垫支了住房押金,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离开版纳。虽然已经发短信感谢了她,还是思谋能给她做点什么,发短信问清楚她的名字、所在的旅行社,写好了一封感谢信,上网查询了他们旅行社的传真号,上街给他们发了一个传真。这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能想出来和做的最实际的事了,不管对她的工作和前途有无裨益,总算是我们的一点感激之情。反馈回来的信息是,他们旅行社表扬了她,她的名字叫做刘媛姗,是个大理姑娘,我会终生记着她,只可惜她后来换了手机号,我联系不到她了。

  

  这就是我们被“安置”的全过程。在机场我们没有接到任何安民告示,糊糊涂涂被发送到宾馆,在宾馆我们没有接到任何通知,误打误撞才较早地乘上去昆明的飞机,在昆明机场又滞留了数小时才得以返程。但相比之下我们还算是幸运的,作为游客,我们的旅游行程已经结束,推迟的只是返程时间。而那些刚刚到达的游客,一方面是心情受了影响,另一方面是所有的行程也都被打乱。因为是游客,我们的机票都由旅行社联系,这也省却了许多麻烦。而那些因为工作或商务出行的人,我就想象不出他们遭遇的麻烦和损失是怎样被“妥善安置”的,这个真相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而他们都忙忙碌碌,不像我这个花甲老人有空闲,可以把它披露出来。

  

  人在旅途,消息是闭塞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致使旅客滞留、机场乱套。回到家里,立刻从媒体探寻根由。结果是不看还好,一看简直要气炸肺。那几天,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朝闻天下”节目,都在不间断地播出东航云南分公司的罢飞事件,网上的消息也沸沸扬扬。原来3月31日,东航云南分公司从昆明飞往大理、丽江、版纳、芒市、思茅和临沧6地共18个航班飞抵目的地却未着陆,又再次返回昆明,使得千余名旅客滞留机场。这些航班的返航,又直接影响到下一站乘客的行程。看来还有比我们更惨的,他们已经被拉到目的地了,却被告知不能降落,愣是在万米高空翻腾了个来回。更有甚者,有一架从昆明飞临沧的 MU5961航班,早上7点40和下午4点40载着同一批乘客两次起飞,两次返航。第二次旅客已经能看到临沧机场的跑道了,飞机却被拉起,又返航了。乘客里还有一个4个月大的婴儿和一个孕妇,他们都被折腾得发高烧了,可东航的工作人员硬是无人问津。实际上,除了返航的航班外,那天肯定还有从昆明机场没有起飞的航班,因为光是昆明那天飞版纳就是11个航班,一个也没有飞抵,我们那个航班就是“因调度的原因在前站没有起飞”。到底那天有多少航班延误,有多少旅客被耽搁,这是东航昆明等地机场都不愿意或者不敢如实披露的数字!

  

  这些罢飞的飞行员,他们的基本职业素质在哪里?他们怎么能够无视旅客的权利和安全?这样集体返航,性质实在是非常恶劣,完全是在拿旅客的利益开玩笑。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 东航一直否认飞行员罢飞 坚称航班因天气原因返航 。在返航事件发生后的第四天,4月3日,东航宣传部副部长张菁还向《第一财经日报》表示:“我们31日因为天气原因,云南省内有部分航班返航了。因为有一些航班比较集中,所以大家可能有些猜测,但是我现在告诉你,还是因为天气原因”。其实,坊间早就传说,几天前在东航飞行员宿舍流传着一封公开信,是此次返航的导火索。此前也有飞行员私下向晨报记者透露,返航是为了向公司争取待遇。但当记者询问东航现在是否存在飞行员认为工资低,要求增加收入的情况,张菁表示:“到现在,我还没有得到这方面的信息。”东航云南分公司方面还指出,进入春季云南大风天气频繁,风切变、低空扰流等恶劣飞行气象条件给航空安全运行带来影响,东航云南分公司将夯实基础,继续采取严格措施保障飞行安全。同时,将竭力做好旅客服务工作,方便旅客出行。甚至还说东航对天气安全的要求比较高,他们是对旅客的人身安全负责。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我真是佩服这些人的撒谎本领,撒谎还理直气壮,真是到了寡廉少耻的地步了。作为亲历者,我们目睹了其他航空公司飞机正常起降的过程。所有滞留的旅客都是乘坐东航的班机,这种明摆着站不住脚的理由还振振有词地一遍遍说。难道他们真的认为可以掩耳盗铃,真的认为乘客和社会舆论就那么好愚弄?

  

  在咬定“东航”不放松的舆论监督下,终于使东航捂不住“家丑”,直到4月7日,才公布初步调查结果,承认返航有明显人为因素。开始时众口一词的“天气原因”最终被证实为谎言,飞行员罢飞成为事实。员工与航空公司利益博弈,就把乘客利益作为博弈的工具,视数千乘客的合法权益于不顾。这种谁也无法相信的事情,居然在社会主义中国的光天化日之下发生了!

  

  据说作为垄断国企的航空巨头之一,东航早就察觉员工的不满,但并没有把它处理在萌芽之中。事情发生之后,不是诚恳地向遭受劫难的数千乘客道歉,反而觉得这些亲历者、当地的知情人、媒体人是好糊弄和愚弄的人,居然把原因归结到天气上,还说东航对天气安全的要求比较高,他们是对旅客的人身安全负责,等等,硬是搞起了掩耳盗铃、瞒天过海的把戏。説到底,就是在推卸自己疏于管理的职责,对待乘客的权利和生命置之不顾。

  

  东航罢飞已经过去三年多了,我不知道那些当初声言要讨说法和索赔的受害者是否有了满意的结局,但关于它的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这是无疑的了。无独有偶的是,时隔三年多,据说有多重保障系统的动车居然追尾了,不少乘客付出了血的代价,而且事故发生的第一时间又像东航当年一样归结为“天气原因”。这个原因原从铁道部发言人王勇平的口中说出,只是在国务院的事故调查组成立后,他才改了口。人们对此次事故有许多质疑,大家都希望得到真相。在笔者涂抹拙文时,国务院的事故调查组又增添了新的成员,铁老大也调低了高铁的最高时速并下调票价。但愿调查组会给出让公众满意的真相,但愿血的教训会换来对乘客权益和生命的重视,但愿此类在全世界面前给中国人丢脸的不应有事故,能敲响铁路、民航等国有垄断企业管理混乱的丧钟。阿门!

  

  (吴敏 荐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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