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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睿:新词的合法性

  

  昨天我跟系里的一个汉语语言学家讨论是否该用黑板这个词指称教室前面的教学板的问题,因为我不是语言学家,想听听语言学家的意见。她也同意,不能说白板,虽然很多黑板现在的确是白色的。“黑板”这个词已经成了一个特定名词,不能随便用白板代替。我进一步举例,说到美国的很多学校都用的“黑板”这个软件。我们现在都用这个软件安排课程的材料,“黑板”就是教学平台的意思,黑板并不一定黑。我支持自己,“语言是约定俗成的惯例。”她居然惊异,你怎么会知道语言是约定俗成的。我也惊异,天,我是比较文学出身的,索绪尔,胡塞尔这些语言理论是整个二十世纪文化理论的一部分,我怎么能不知道?隔行如隔山!

  去年我在网上看到一个新闻,就把新闻留了下来,完全是出于对新词,特别这些新词的合法性问题的兴趣。这个新闻是:“2007年8月16日,教育部发布了《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6)》,并公布了《2006年汉语新词语选目》,该《选目》列出了171条汉语新词语。”对语言有兴趣的人不能不读这样的新词。我看教育部的这个报告的题目,都觉得错了,什么叫“语言生活状态”?语言难道还有生活状态?其实这个报告题目完全可以省两个字,叫作《中国语言状态报告(2006)》。如果要精益求精,可以再省两个字,叫作《中国语言状态:2006》。写语言通报的人对语言都不精益求精,难怪当代汉语一直在水化或污水化呢。

  我仔细地读里面的新词语选目,痛感中国的日新月异,中国的时髦,我真的连跑带颠地也赶不上。有些词莫明其妙极了,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比如,“饭替”这个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词,既然这个词都上了国家的语言报告,我就学习吧。报告上这样写:“饭替:即待人吃饭之人”。我看了这个解释,还是不明白。“待人吃饭”是什么回事?是喂饭的人,是吗?我猜是在医院里给那些无法自理的病人喂饭的人。我怎么也想不通,“待”这个词怎么演变成“侍”的意思了,除非是有些人“待侍”不分。可是我再转念一想,饭替也许是代替人吃饭的意思。比如某个人有很多饭局,可是那天正好拉肚子,不想去,就给“饭替”打电话,让饭替替自己在各个饭局里吃饭。我想,饭替真是个好工作。如果我回国,可以不可以开个饭替公司?我就不必担心吃饭问题。前几天看新闻说美国十分之一的人口呆在监狱里。我在家里说,我也想进监狱。美国的监狱那么舒服,你什么也不做,也不用劳动改造,你有饭吃,有衣穿,有电视看,有网上,有报纸读,我也想进监狱,省得教书,累得要死,也挣不了多少钱。现在看来,我这个想法落伍,我应该就是回国,开饭替公司。我保证在饭桌上表现良好,有很好的吃相和坐相。如是,那“待人吃饭”的待字就应该是这个“代”字。天哪! 写语言报告的人都不知道“待代”两字的区别,你说,中国的平均语言水平如何呢?

  这些崭新的词――在2006年有171个――进入我们的语言,一个可能是丰富汉语,是汉语词汇更多,更有表现力。另一个可能是制造混乱,污染语言,使汉语变得莫明其妙,模糊不清。眼下我们还不知道这些词语有多少会有生命力,会留存下去,流行开来,成为我们语言的一部分。我想语言本来就是开放的,是一条大河,从古流淌到今。新词进来,旧词退出,是语言发展的一部分。但是,教育部这样的国家机关花纳税人的钱,据国家语委副主任、教育部语言文字信息管理司司长李宇明说说,“这171条新词语,凝聚着几十位专家学者的学术智慧,利用了语料库技术、网络技术等现代研究手段,绝非‘妙手偶得’,实为审慎之作。” 我哑然失笑。如此审慎,我们连“审慎”这个词的定义都要重新改写了。

  为什么中国由国家出面这么急于赶语言的时髦?我想不出理由来。猜猜看,可能是日新月异的中国想显示与现代化接轨的成果。这些新词很多都是近年来现代化工业化才产生的。我们中国自与西方相遇以来,一直有一种自惭情结,以为自己的落后是没跟西方接轨的原因。如今我们正在接轨之中,这些词是这种接轨的成果。当这些词成为国家颁布的词语的时候,他们就赢得了正统的合法地位。“合法化”是后现代理论中的一个主要议题。中国的很多问题,根本的原因是合法性受到挑战和怀疑,包括中国的政治体制,某种意识形态,某党专政,牺牲国人利益的经济发展政策等等。新词的合法化,未必不是其他合法化的一种努力。从这个角度看,新词,国家出面颁布的日新月异赶时髦,也许有别的意味。

  

  4/1/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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