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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劼:孟轲的惟我独尊及其独断论话语

  

  与历史上某些乌托邦制造者相类,孟轲的民本乌托邦话语同样具有一种惟我独尊的独断品性,并且同样有着双重的幻觉和夸张;既是理想社会的幻觉和夸张,也是自我感觉成了真理化身的幻觉和夸张。这种品性的言说特征,通常在于不诚实,不宽容,低智商,高热情。

  

  如果仅就个人的性格而言,与孔丘的阴柔到圆滑相反,孟轲恰好是阳刚到了霸气十足。孟轲显然没有孔丘那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世故,始终一派真理在手、绝不妥协的斗志昂扬。后儒的文死谏传统,恐怕就是源自孟轲的这种高昂。孟轲每每面对君王,言谈之间,总有一种背水一战的慷慨和悲壮。联系到孟轲所处的乃是战乱频仍的战国时代,联系到当时的诸侯个个都想着吞并他国以求天下的急功近利、没人会把孟轲的仁政主张当回事的历史语境,孟轲这种不肯妥协的直言不讳,不乏一股凛然的正气。

  

  齐宣王问卿。孟子曰:“王何卿之问也?”王曰:“卿不同乎?”曰:“不同;有贵戚之卿,有异姓之卿。”王曰:“请问贵戚之卿。”曰:“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王勃然变乎色。曰:“王勿异也。王问臣,臣不敢不以正对。”王色定,然后请问异性之卿。 曰:“君有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去。” ――《孟子·万章下》

  

  能够把君王说得大惊失色,千百年来,也许惟孟轲一人而已。以前的孔丘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气慨,以后的儒生儒臣再怎么个文死谏,也谏不到孟轲这般生猛的地步。虽然孟轲如此生猛,并无性命之虞。因为当时的诸侯,不像后世的帝王,一点都听不得忤逆之言。以杀人的方式阻断言路,应该是从嬴政的焚书坑儒开始的。

  

  孟轲的如此高昂,颇具子路当年的英气。然而,孟轲毕竟不是如同子路那么纯真得像婴儿一般的赤子,而是颇有帝师情结的人物。子路的刚直,不掺杂质;而孟轲的高昂,却掺杂一种普天之下舍我其谁的绝对真理气势。其实,倘若手中真的握有真理,根本用不着如此的咄咄逼人。比如面对梁惠王问利,完全可以回答对方:作为一国之君,看重国家利益,在下非常理解。只是这天下之事,除了利益上的竞争,尚有仁义需要考虑。如此委婉的晓之以理,不仅气度雍容,而且也让对方容易接受。相反,孟轲劈面一句“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就算对方没有君王的不容冒犯之心,也会暗暗嘀咕:寡人不言利言什么?孟轲动辄就摆出高高在上的真理化身架势,既丧失应有的谦和,也使他自己每每面对历史事实或历史人物,总是不愿直面历史本身的复杂性,而是喜欢以黑白分明的方式,作出相当情绪化的取舍。比如,孟轲如此这般读《尚书》的方式: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孟子·尽心下》

  

  因为相信仁义的战不无胜,孟轲竟然认为,当年周武王姬发的伐纣可以不用流血,只消高举仁义就行了。由此,孟轲大言不惭地宣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孟轲从《尚书》的《武成》篇章之中,只取二三策,从而企图把血流漂杵的战争给省略掉。孟轲的这种读史方式,颇有君子远庖厨的虚伪,这种虚伪又正是曾经被孟轲自己用来指向君王的责难。孟轲如此读史,更是有失诚实的自欺和欺人。战伐怎么可能不流血?武王伐纣本来就是血腥征战,用得着如此装模作样地捂起眼睛么?孟轲应该不会没有读过《礼记·大学》中的这段名言:“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何以要毫无诚意地读史?孟轲如此这般的阅读历史,不仅在周武王那里通不过,即便是在周公姬旦,也不会认同。没有武力入侵,哪来的周室王朝?没有武力镇压,哪来的周公建制?难怪大凡听过孟轲高谈阔论的君王,全都不愿相信他的话。例如,孟轲的这番比喻:

  

  曰:“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孟子·梁惠王上》

  

  放弃国家利益的争夺、转而行使孟轲所说的仁政,这无疑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大事,竟然被孟轲轻飘飘地比作不过是折枝。再弱智的君王,也会被孟轲说得目瞪口呆,弄不清眼前的这个老头究竟是个白痴,还是个疯子。然而,不管是白痴还是疯子,孟轲却真的认定,只要解决个人品质的是否高尚,天下就会自然而然地唾手可得。

  

  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孟子离娄上》

  

  孟轲此处援引的诗章,出自《诗经·大雅·文王》,不过是一曲献给文王的颂歌。孟轲从人家的颂歌里摘出一句话来,再把这样的颂赞当作历史的规律,得出“身正而天下归之”的结论。这能让人相信么?

  

  这还不算孟轲言论当中最离谱的例子。最为荒唐的是,孟轲为了神化孔丘,竟然会如此篡改历史:

  

  “伯夷、伊尹于孔子,若是班乎?”曰:“否;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曰:“然则有同与?”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是则同。”――《孟子·公孙丑上》

  

  且不说孔丘是否比伯夷、伊尹更了不起,仅就孔丘不沾鲜血一语,就相当离谱。孔丘当政并非不杀人,既杀过持不同政见者,也杀过歌舞演员,哪来的“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伯夷不为,是可信的。伊尹为不为,待考。但孔丘却是肯定为过的,并且还为得很起劲。孟轲无疑是有心捧孔丘为高山,但由于如此闭着眼睛说瞎话,其效应却很难让人对孔丘产生高山仰止的敬意。至于孟轲由此得出的结论,更是令人莞尔:

  

  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孟子·万章下》

  

  真不知孔丘集了什么大成。伯夷不食周粟,孔丘可是什么粟都食得很起劲,鲁粟,齐粟,还有想食而食不到的楚粟陈粟蔡粟。伊尹为相,政绩卓著;孔丘当政,除了杀不同政见者和歌舞演员,再加上非常失败的“堕三都”,有何政绩可言?柳下惠为政如何且不说,至少有个坐怀不乱的美名;孔丘做得到么?孔丘有南子面前,显示过柳下惠那样的定力么?

  

  大凡读过《孟子》的人们,都会对孟轲的雄辩口才留下很深的印象。但同时又会产生这样的疑问:既然孟轲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君王们为何无动于衷呢?难道君王真的不想像孟轲所说的那样王天下?抑或君王太弱智,太迟钝?殊不知,只消将孟轲的言论稍许推敲一下,就会发现,在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言论里面,有着太多的失实,太多的夸张,太多的黑白分明,太多的褒贬过度。说到孟轲心仪的孔丘,孟轲会夸大其辞;说到孟轲不屑的商纣,孟轲更是汹涌澎湃地恶语相向: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曰:“臣弑其君,可乎?”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孟子·梁惠王上》

  

  这段对话里,透露出两个信息,一个是当时的君王并不像后世的儒家那样看历史的,对成汤伐桀、武王伐纣是抱有自己看法的。另一个是,孟轲以强辞夺理的方式、硬将污水劈头盖脸地泼向历史上的失败者的做法,并非依据什么史实,而是基于孟轲自己的道德倾向和个人偏见。专制帝王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在孟轲的言论中体现为,合我者圣、逆我者贼。

  

  孟轲如此高调的夸张,自然而然地透出一种惟我独尊的霸气。正如孟轲谈论历史的方式是独断的,孟轲面对异己的姿态是绝不宽容的。尤其是论及当时在话语上占有绝对优势的杨、墨两家,孟轲出言,杀气腾腾。

  

  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硃、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孟子·公孙丑上》

  

  如此凶狠,几近两千多年后红卫兵或造反派的气势汹汹,颇有一股不将对方置于死地誓不罢休的劲头。不过,更有趣的是,经由如此这般的铺垫,孟轲给自己塑造的救世主形象,却顺理成章地呼之欲出了:

  

  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玫。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孟子·公孙丑上》

  

  至于这样的救世主是如何炼成的,孟轲也有详细的解说: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孟子·告子下》

  

  此处有关救世主降临过程的描述之中,最后一句,应该说还是有点意趣的: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天下有没有因为天降大任者的出现而有所改变,孟轲原来并不操心。孟轲看重的是,忧患过了,操心过了,就算一事无成,死也瞑目。孟轲可能是说了实话。只是,孟轲下述这番讲说,并不确切:

  

  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孟子·告子上》

  

  且不说孟轲这是在论人还是言己,就算孟轲确实是个有仁有义之人,但恭敬之心,却未必有之。倒是孟轲的自尊自大之心,随处可见。至于孟轲所说的是非之心,算不算智慧,恐怕也是见仁见智。因为智者未必是非分明,而是懂得是非难分的道理,叫做:此亦一是非,彼也一是非。

  

  孟轲其实并非是个大睿大智的人物,虽然口才不错,反应敏捷,思路清晰。但要说到智慧,比之老子相差太远,比之庄子也逊色许多。即便是比之孟轲所崇拜的文王姬昌,孟轲也只能望洋兴叹。至于比起孔丘的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孟轲最多只能做个学生罢了。孔丘虽然时有梦见周公的虚妄,但对着自己说大话的毛病是绝对没有的。孔丘对自己很不乐观,从不陷入天降大任的伟人幻觉。孔丘的自知之明乃是: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一直到了七十岁,才得以从心所欲。孔丘虽然知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但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蠢话:

  

  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孟子·离娄下》

  

  倘若天下大事真有这么简单,那么孔丘还能忝为人师么?正是因为世事难料,所以孔丘才会有君王垂询,有弟子相随。孟轲说出这样的大话,实在弱智得可以。相比孔丘和弟子的对话,孟轲师生间的交谈,仿佛是在比赛谁更愚蠢似的可笑:

  

  万章曰:“尧以天下与舜,不诸?”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然则舜有天下也,孰与之?”曰:“天与之。”――《孟子·万章上》

  

  万章问出那样的问题,已经够蠢的了;尧把天下让给舜乃是不争的史实,有如太阳从东方升起从西面落山一样。不料,孟轲比万章还要愚蠢,竟然会以“天与之”的答案来冒充深刻,好比是在向学生解释,太阳是自己、而不是被什么人推着、东升西落的一样。试问,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那还有谁可以把天下让给别人?倘若万章的问题是针对后来的周天子没有禅让天下,那么孟轲的回答实在蛮横得可以。什么叫做“天与之”?倘若舜的天下是天与之,那么周室的天下是从哪里来的呢?也是天与之?怎么个与法?颇有辩才的孟轲敏捷起来非常敏捷,比如一句“春秋无义战”确实说得非常到位;但愚蠢起来也会愚蠢得令人不可思议,比如断定:

  

  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孟子·尽心下》

  

  真是不知从何说起。事实证明,终结战国时代的嬴政,恰好是以不仁而得天下的典范。后世历代开国皇帝,更是没有一个不是以不仁而得天下的。孟轲曾说:

  

  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孟子·尽心下》

  

  不知孟轲自己算是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也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虽然孟轲认定自己是属于天降大任一类的人物:

  

  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

  则亦无有乎尔!――《孟子·尽心下》

  

  两句“无有乎尔”的潜台词,无非是在悄悄地暗示着已有乎尔,要不然就不会自我标榜是:“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跛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相比于孔丘落魄时知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孟轲却动辄就想做一把帝师。比起孔丘的世故精明,“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孟轲却总是那么的热情洋溢,一逮着被垂询的机会,就会迫不及待地向着君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只不过一不小心,孟轲对他人的诸多抨击就会落到自己头上。比如:

  

  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孟子·尽心上》

  

  举一而废百,与其说是他人的作为,不如说恰好就是孟轲自己的独断话语特征。且不说孟轲并不明白杨朱的为我,并非在于“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也不说孟轲并不真正懂得墨子的兼爱,究竟能不能归结为“摩顶放踵利天下”式的苦行奉献;即便孟轲没有弄错,也不知道在这两者之间,究竟该选择什么样的姿态才恰当,才符合自己的立场。相比于孟轲在与人辩论时的反应敏捷,一旦面临需要智慧才能通达的话题,孟轲却只好捉襟见肘,不知是以执中为妥,还是以执一为是。

  

  孟轲显然从未知晓,真理通常是具体的,一如言词总有语境相伴。比如为我和兼爱,两者各执其理,并不在于谁是谁非,而在于前提和语境是什么。这就好比佛祖回答有神无神的妙趣。面对有神论者询问有神无神,佛祖的回答是无神;而面对无神论者探讨有神无神,佛祖却回答有神。同样道理,对于一个我执心很重的人来说,兼爱他人,应该可以宽阔其心胸;而对于一个经常把仁爱挂在嘴边作为对他人要求的人来说,那么确立自我意识或者强调个人的权利,则很有必要。不同的前提,不同的语境,会使问题获得不同的答案。这,其实也就是与孔孟同时代的智者为什么会强调此也一是非、彼也一是非的原因所在。

  

  孟轲显然缺乏老庄那样的智慧,面对杨子墨子,有些不知所措:执中犹如执一,而执一又沦为贼道,孟轲于是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由此可见,孟轲的雄辩并非基于如何深湛的思想,而只是相当肤浅的小聪明而已。由此更可见,孟轲的热情,骨子里只是了无哲学头脑的道德热情,更遑论有什么思辨修养可言。两千多年后,王国维、陈寅恪相继感叹中国主流文化思想缺乏思辨性和形而上的层面。若要寻根究底,不仅世故而世俗的孔丘难逃其责,肤浅而独断的孟轲也是始作俑者。孔孟两者,一者以世故见长,一者以独断著称,彼此双双造成了后世儒学的先天性不足:无法进入深邃的思维空间,只能停留在世俗的生存平面上作为朝向帝王的劝谏,或者成为帝王驯服臣民的权术。

  

  当然了,就意识形态的生成而言,孟轲的独断比孔丘的世故,更具有惟我独尊的排他和专横。倘若说,孔丘的圆滑使其言说只能成为一家之言,那么孟轲的独断则具有将这一家之言推向执一专制的可能。在政治上持反战立场的孟轲,其话语却充满杀伐之气。汉儒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直接承继了孟轲的这股杀气。而宋儒的“存天理、灭人欲”,更是孟轲话语方式的极端体现。就此而言,以恻隐之心为民本政治出发点的孟轲,在霸气十足的话语方式上,却了无悲悯的心胸,更谈不上容纳异己的气度。在孟轲言说的时代,孟轲尚能在诸侯君王丛中,享受言论的自由;及至孟轲话语方式变成至高无上的话语权力,这样的言论自由就消失殆尽了。这里指的是,毛时代的专制。在政治上和话语上实施双重专制的毛泽东,与其说是马克思的学生,不如说是孟轲相隔两千多年后的私淑弟子。细读毛语和孟轲言说,两者简直如出一辙,同样独断,同样霸道;其间的区别仅在于,一者白话,一者文言(参见拙著《李劼思想文化文集》第五卷《论毛泽东现象》第四章《中国晚近历史的语言革命和语言复辟》)。真不知孟轲在九泉之下有知世道如此的变幻却又如此的依然如故,会作何感想。

  

  

  二0一0年七月二十一日写于哈德逊河畔

  

  

  节选自《中国文化冷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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