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看我家孩子,去亲友家拜年,依然吃得热烈,像是一个轮回……原来古人设计了年,设计了拜年,于大人来说是一场欢聚,于小孩来说,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宴席。
小时盼过年,因为有盼头。新衣穿了,团圆饭吃了,接下来就要去做客了。那时我家三世同堂,做客常常要分成几拔,我和弟弟妹妹是甩不掉的尾巴,跟着祖父去舅爷家,跟着父亲去姑姑家,跟着母亲去外爷家,好像哪里有路,哪里就有亲戚,山一程,水一程。
出门之前,祖母要交待几句,主要是嘴上的事儿,一是要嘴巴甜,见了长辈要问候,二个是管好嘴巴,当客会有好招待的,要注意吃相,莫像饿牢放出来的!我们连声答应,脚已经跨出门槛。
亲戚里,去二姑家的路最远,风景也最好,先翻山越岭,再顺河而下,从清早走到傍晚,路上的新鲜劲儿慢慢消失,不停地问还有多远,还有多远……父亲说不远啦,不远啦,却突然要我在路边儿等一下,说可能得住店啦,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出来,喊他,结果却看见二姑跑了出来,那个高兴劲儿!
后来,我大了,能单独去二姑家啦,有年回来,从二姑家背了紫竹和木瓜树苗回来,路上的雪正在融化,脚上是一双新布鞋,怕穿坏了,于是赤着脚走在雪地里,这一路让人刮目相看,说这小子真会过日子!
紫竹没有栽活,木瓜树活了。多年之后,祖母去世,我将这颗木瓜树移到她的墓前,那时二姑老了,我说,这么远的路,你回来一趟也难,让这棵树陪着……
黄花苗,韭菜根,我是外婆的亲外孙,外婆让我坐门墩……这首儿歌,很多孩子都会唱。去外婆家,只有二十里地,没怎么走就到了。
那时外爷家有一条狗,总是它最先发现我们,一阵小吠,外爷出来,眉开眼笑迎进了门,炭烧得正红,卧在灰里,一个铜茶壶也蹲在火盆边上,不一会儿水开了,外爷洗茶泡茶,一点儿也不因为我们是小孩儿而随意。常常,我们嫌苦不想喝,外爷会说茶的好处。
就算祖母再三叮咛,见到美味我们都争相恐后,毫无吃相,这让亲戚高兴,夸我们肯吃肯长,等回家,祖母一看我们胸前衣服上的“油水”",叹口气说,只怪日子太苦了……
那阵子我对当别人的女婿很感兴趣,那是因为女婿正月上岳家拜年,众星捧月似的,吃饭时总是被推到上席,每次上菜,总是离他最近!
有一回,我跟祖母说了这个想法,祖母笑了出眼泪说我个小吃货!等到后来真的有了岳父岳母,祖母还记得这事情,问我吃得可好?我想了想,不管怎么吃都没有记忆里的馋。
回过头看我家孩子,去亲友家拜年,依然吃得热烈,像是一个轮回……原来古人设计了年,设计了拜年,于大人来说是一场欢聚,于小孩来说,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宴席。
文 / 南在南方 原题《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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