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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心岛之梦》[2]之“头与心的对话”(节选)

1993年3月,我接到美国南伊利诺伊大学心理学系主任罗伯特·恩博森(Robert Engbretson)的一封信,信中邀请我前往美国做访问学者。

    我与罗伯特·恩博森在1986年相识,当时他前来南京师范大学访问讲学,我为他担任翻译。罗伯特·恩博森的讲课十分精彩,课室总是挤满学生,许多人只好站在课室的门口,或课室的窗口听课。我还记得,当第一次讲课之后,我祝贺他演讲的出色和成功,而他则认真地说,“这是由于你的翻译,这是我们两人共同完成的演讲。”

    1992年,他曾专门赶来华南师范大学,帮我讲授了2个月的“社会心理学”和“非言语交往”。

    尽管对于出国做访问学者并没有任何事先的准备,几番考虑,我仍然接受了来自美国的邀请。不久,罗伯特·恩博森已为我申请到了美国心理学会(APA)的研究资助,并且办好了有关的签证文件。

    当时,我正负责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中的一个科研项目:“团体内聚力研究”。在获得国内的同意之后,我便以“团体动力学研究”高级访问学者的身份来到了美国。

    这是我父亲去世后的5年,我经历了1989之后的苦难和伤痛,我的老师高觉敷和刘恩久也都在这1993年相继过逝。

    在临行之前,我做了这样一个梦,这是我当时“梦的日记”中的记录:

    梦中,又出现那一处古迹,象南京的石像路,象泰山上的城堡或宫殿,我身在其中……这些景象常在我梦中出现,给我留下朝圣和接受洗礼的感觉,一种近在身边,而我也应该常常过来的感觉……

    接着的梦境,是重返我的士兵生活,奉命去开垦一片广阔的原野……

    梦醒后的第一感觉,前者是我的文化传统,寓意着一种内在的连接;后者则传来一种深远的呼唤。

与罗伯特·恩博森和其夫人在高觉敷教授南京赤壁路12号家中(1986)


梦中的头遇心

    1993年12月5日凌晨,仍然是在从圣路易斯开往洛杉矶的西行火车上,我做了这样一个梦,以下是当时梦的记录:

    这是凌晨的一个梦。

    梦中的我面前放着一张桌子,我坐在那里,不经意地伸展手臂和身体的时候,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恍惚之间,似乎觉得把头摇晃得松动了一些……接着,我尝试着从不同的角度去扭动这头,实际上是头上戴的一个面具,用力将其松动了许多,似乎是可以取下来了。但感觉只有一个地方仍然粘连着。最后,我稍微用力,终于把这面具从头上全部取了下来,将其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端详。在那粘连的地方,在我头的右上角,还带着一些血迹。那面具很厚实、很僵硬,像铁,也像石膏那样的感觉。

    过了一会,那面具不见了。我用手去摸自己的头,面具也不在上面。

    但此时,当我把手放在头上抚摸的时候,感觉我的头仍然可以转动。于是,我又重复尝试着从不同的角度去扭松我的头。最后把头也取了下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仔细地端详着。

    很清楚,这是我的头,我能清楚地看到他,包括我所熟悉的面孔。

    然后,似乎是想证实一下或怎样,我把放在桌上的头放回到脖子上,很细心地用手摸着脖子与头的接触缝隙,感觉还好……

    于是,我又把头从脖子上取下,再度放到桌子上,再度端详他……

    不知道由于什么缘故我要暂时离开一下。这时,我对站在我身后的一位中年妇女说,帮我照看一下,这是我的头,我一会就回来。

    火车仍然在翻山越岭,伴随着有节奏的摇晃和震动;窗外尽是夜色,偶尔闪过远处寒烁的灯光;竟然也有一轮明月相伴而行,星星布满天空……

    我默默地面对我的梦,许久都仍然沉浸在这梦境中,梦所聚集的气氛亦然鲜明,甚至让我蓦然回首,看一下身后帮我照看头的那位中年女性,依稀见到她那会心的笑容。

梦中的面具和伤痕

    后来,我的几位荣格心理分析师也都帮我分析过这个梦。但他们也都遵循心理分析的工作原则,并不予“说破”,而是留给梦者去做自己的感受和体验。

    就我自己梦中的感受而言,取下那铁似的面具,以及那铁似的面具与我头上伤疤的粘连,以至于将面具取下时,撕裂了伤疤带出血迹,十分生动切入心肺。

    我头上的伤痕是真实的,发生在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一些“造反派”占据了当时的菏泽地委大院,这些占领者们也在我头上留下了一道真实的伤口。我还记得,妈妈背起我奔去医院的情景,那也是我对医院的最早记忆。尤其是头上被缝了针的伤疤拆线时,疼痛依然刻在心头。

    我曾经想象,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治愈这“文化大革命”的创伤,治愈这“文化大革命”给整个中华民族所带来的创伤呢?或要到什么时候,这种深深的创伤才有可能疗愈。外在的破坏,甚至是结构性的颠覆,似乎都可能在一定的时间内获得修复,但内心深处的伤痕呢?“文革”中对人性的肆意践踏,对道德的无端藐视,对亲情的残酷撕裂,对人格的极尽羞辱……不仅影响了当时的参与者和经历者,而且还可能继续影响着以后的数代人,包括在典型的中国人的心理疾病病症中,比如迫害妄想和强迫症状;包括在以后数代人的噩梦中,都仍然留有这创伤的深深疤痕。

    差不多30年之前的事情,已很少出现在我意识的记忆中;但我的梦,或梦中的我,仍然如此生动地记着它,正如梦中留出的血迹,仍然记着这本来不该忘却的伤疤。

    在我三十岁的时候,曾经用“今年三十岁”为主题,记了三个月的日记。而生日那天,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恩赐的礼物,感觉到了一种内在的“坦然”,开始面对真实的自己;同时也在表现最基本的真实,逐渐化为求真的努力。再三年,远渡重洋来到了这美国的南伊利诺伊……而在此西行的火车上,始取下卡在脸上已久的铁似的面具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psychoanalysis)或荣格的分析心理学(analytical psychology),都采用了“分析”(analysis/analytical)这一词语的内涵。在西文中,分析也包含了一种“溶解”及其象征。在这种意义上,最终取下的铁似的面具,也便是一种“心理的溶解”。我梦中的感觉,这铁似的面具,也包含了我所经历的“外在教育”,包括其中那些有悖人性的学校教育和社会要求;以及,在这种潜移默化的被教育中,所逐渐形成的铁似的面具。实际上,人们不知不觉都戴上了一个假面,生活之中很难再看到真相。

    那么,且不管外在的社会如何,我们本来是可以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尽管这种真实地面对自己,几乎也成了当代人的一种虚幻和妄想,甚至还要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荣格的分析心理学以其“积极想象”(Active Imagination)技术而著称。据说,这积极想象的第一道门坎,便是先要去将固执的意识自我,实际上也就是“头”,进行某种松动和溶解。然后,心底深处的内容才可能涌现。

    于是,这已形成了我开始个人心理分析时的印记,当放下了铁似的面具,触及到那深沉而久远伤痕的一刻。

梦中的“心斋”意境       

    在这头遇心的梦中,当我面对自己取下的“头”时,心中有着莫名而奇妙的感觉。伴随着那梦中特有的气氛,留下的最为生动的印象,便是能够清晰地“看”到放置在桌子上的“头”。庄子之“心斋”意境悠然而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庄子·人间世》)当“头”被取下放在了桌子上的时候,我所能“看”的,并非是头上的眼睛,而正是“心中之眼”。用心去看,正如用心去听,正是“心斋”中所包含的绝妙意境。      

    庄子也曾入我梦中,给我讲述“齐物”的道理:“夫天籁者,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那是我随高觉敷先生在南京读书治学的时候,进入我梦中的庄子是一位河边的摆渡人。   

    梦中,我在一个河边岸上,等着过河。河面上有一位长者,缓缓撑船而来。靠近一些的时候,我认出这是庄子。   

    顿时,我心中的尊敬油然而生,惊喜于竟然能够见到庄子,幸莫大焉。  

    此时,岸边过来了几个人,大声吆喝着要摆渡,粗言粗语,没有丝毫的礼貌和敬意。我一边去制止他们,让他们安静;一边对着庄子说:“您千万别生气,尽管这几个中国人不知道您不尊重您,但,在整个世界上,整个人类的历史中,您都是最伟大的思想家……” 

    庄子示意让我上船。我妹妹本来跟着我的,但留在了岸上。  

    在船上,我恭恭敬敬,面对庄子盘腿坐下。

    庄子在一个类似茶几的方桌上,摆放了6条木块。他就用这6条木块,默然演绎着无尽的道理。“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这是我当时的感觉。“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这是我内在的冲动。看着庄子反复调整着那6块积木的位置,恍惚中也听到了庄子的吟诵:“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在我的内心深处,种下了“莫若以明”的种子,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至此,使我获益于齐物和物化的道理。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中与庄子的亲近,不仅使我获得心智的滋养,也在我内心深处留下某种母性的温情,为此我充满感激。

    梦为心灵,梦为感应,梦中亦有转化。梦中的庄子常使我想起灵魂女神赛琪(Psyche)要渡过冥河的情景,但我也知道,梦中的庄子也实为我内在心灵的向导。

……

(《洗心岛之梦:自性化与感应心法》,申荷永著,广东科技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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