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必要的丧失》第5章的笔记。
成熟的爱
我们的母亲,有血有肉,自然也有不完美的时候。她不是无时无刻都爱着我们,我们有时也会让她感到厌烦与愤怒。不过,如果一个母亲足够好的话,我们体验到的依然是完美的无条件的母爱。
当与我们处于“共生状态”的母亲变成“分离状态”的母亲时,我们感受到了爱的限制。我们认识到,爱有时候会让我们失望,我们有时也得不到我们所渴望的东西。于是,我们学着放弃对完美母爱的需求。
不过,并非人人都能轻易放弃。有些人会在恋爱关系中,继续强求一份无条件的完美母爱。虽然成年人的爱应当是从自我与他人的分离开始的,但是,消除这种分离、获得无限亲密的欲望仍然持续不灭。
我们永远不会放弃回归母亲怀抱的渴望。只有当我们拥有足够的自爱(一种在婴儿时期被爱时才能认识到的爱),我们才能在成人时期把他人作为他人来爱,而不是把他人作为自己的一种需要来爱。这才是一种成熟的爱。
爱与恨
爱情中存在恨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但是,我们都不太愿意承认它。其实,所有慈爱的母亲也有憎恨自己孩子的时候,而对恨的否定,则会妨碍成长中的孩子正视和学习容忍自己的怨恨。孩子们会想:我的家长从来没有表达过这样可怕的情感,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怪物,居然会有这样的情感?
弗洛伊德说,我们可能要将我们爱情最美丽的花朵,归功于我们对自己敌意冲动的反作用。
罗洛梅说,爱与恨,都属于恶魔性的一部分。恶魔性包含了性爱与侵犯行为、创造与毁灭、崇高与卑劣。
对爱的威胁,并不来自于恶魔性,而是来自于对它的否认,来自于我们无法把敌意、侵犯行为等接受为自己的东西。
诗人里克尔说,如果我的魔鬼要离开我,我害怕我的天使也会弃我而去。
没错,我们完全可以憎恨我们心爱的伴侣、孩子、父母和亲爱的友人。对憎恨的否定,会消耗我们大量的精力。从长期来看,这会危及我们。
当然,承认这种侵犯行为并非主张暴力,承认侵犯行为也不会动摇我们爱的情感。
我们只需要拥抱我们的爱与恨。
父亲之爱
父亲比较粗犷,比较能够使我们兴奋。他往往能够提供我们更多的新奇、更多的刺激。不过,当我们感到压力时,我们会更需要母亲。因为母亲比较善于言辞,比较能够安抚我们。
此外,尽管父亲和母亲都非常投入地建立亲子关系,但是生物学早已预设了一定亲密程度的母子关系,而父亲唯有通过时间来发展这种关系。
父亲呈现了一个男性的模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母子关系以外的选择,以补充和对照女性的模范。他丰富和扩大了我们对爱的了解。
当我们生母亲的气时,我们可以更放心地表达愤怒,因为我们有父亲这样一个爱的“第二根据地”。我们可以怨恨而又不被人抛弃,从而更加自如地表达恨与爱。
当我们需要与母亲分离时,父亲的关怀与支持,又可以缓解我们放弃“共生状态”时的痛苦,从而使得我们能够成功地与母亲分离,走向独立。
父亲,是母子关系的建设性分裂者,是自主与个性化的培养者,是儿子男子气概的榜样,是女儿女性气质的首肯者,是除母亲之外提供对孩子坚定不移的爱的第二个源泉。
有一种病症叫“父亲饥渴”,成就与美貌、家庭与朋友、甚至是一位备受疼爱的孩子都不足以驱走那种饥渴。
一个六岁时失去父亲的女人说,我和男人的联系,都是为了寻找我的父亲,为了填补童年时期的空虚,为了相信像父亲那样完美的男人存在。对那些可怜无辜的男人发火,只因为他们都不是那样的男人。
移情之爱:强迫性重复
人类的天性中有一种重复的强迫性冲动。它驱使我们反复重复我们所做过的事情、驱使我们去试着恢复早期的存在阶段、驱使我们把过去移植到现在。因此,我们所爱的人以及我们爱人的方式,都是早期经历的恢复,无意识的恢复,即使这种恢复会给我们带来痛苦。
一个小男孩被母亲抛在一边。母亲说,我很忙,现在不行,你在打扰我。他发牢骚、哀求、愤怒地踢打母亲那总是锁着的房门……二十年后,他会如何对待女人呢?他又会想要、需要女人如何对待他呢?
——也许,他会变成一个被动顺从的丈夫,以表现他的无助;也许,他会变成一个殴打妻子的丈夫,以表现他的愤怒;也许,他会变成如母亲般的角色,变成一个“你必须回来求我”的冷酷丈夫;也许,他会像他那个不在他身边的父亲一样,索性抛妻弃子,任他们自生自灭。
——也许,他会娶一个心理上与自己母亲完全不同的女人,然后折磨他的妻子,直到她变成那个母亲为止。他可能会向妻子提出不可能的要求,然后当妻子拒绝时,他便破口大骂:你总是拒绝我,就像我的母亲。
在重复过去的时候,小男孩会重复他的愤怒、哀伤;或者,重复他反抗愤怒、哀伤的手段。也许在重复过去的时候,他会不时地更新剧本,但是,他所爱的人和他爱人的方式,始终都会反映出当初那个发牢骚、哀求、愤怒的小男孩。
弗洛伊德说,重复冲动可以解释为何某人总是被朋友出卖,为何某人总是被下属抛弃,为何某人的恋爱总是经过类似的阶段并以同样的结局收场。尽管有些人好像是“被一种厄运驱使,或被某种‘恶魔性’的力量附身……但他们的命运大部分都是由他们自己所安排的,并且由他们早期的幼年影响所决定。”
我们可以理解重复美好的事,但难以理解那些重复痛苦的强迫性冲动。弗洛伊德把它解释为“死亡直觉”这样一个模糊概念的一部分。其实,它也可以被理解为我们试图重写过去,试图掌控和改变过去,我们做了又做,做了又做,只是希望这次结局有所不同。我们童年的阴魂,就在这周而复始的重复中不得安息。
我们不可能变回那个早已不复存在的小孩,以得到那些我们曾经极度渴望的东西,那么,我们就放手吧。
放手吧,放手吧,其实,我们还是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更好的方式来满足那些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