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症候群 | 无所事事之难
2014-09-11
专栏
文 李松蔚
“打发”一词,其实是把“时间”看成了恶客。英文更绝,干脆“kill time”,斩草除根。由此可以看到现代人有多害怕无所事事
有个学生跟我抱怨:同学都太变态了,在食堂排个队的工夫,都要摸出书来看两眼。就缺那5分钟的阅读时间吗?不,怕无聊!不找点事做会死!我问她:“那你呢?”过了一会儿,收到她的回复:“排到我了,等下再跟你聊。”
这像一个笑话,却又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在这个城市的夜晚,多少家庭重复上演着熟悉的一幕?夫妻俩各自对着电脑或手机屏幕,聚精会神,一声不吭,将注意力贪婪地投入到屏幕上的韩剧、游戏、朋友圈里的美文,或是群里热闹的插科打诨之中……仿佛那些千里之外的世界,远比他们身边这个人有意思得多。作为旁观者,面对这种零交流的死寂,你会奇怪他俩为什么还生活在一起。但是作为当事人,他们认为这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光。
几十年前,社会心理学家弗洛姆就表达过对现代生活方式的担心,认为这种消费主义倾向会让人陷入爱的危机:“人们往往同时干几件事,看书、听收音机、谈话、抽烟,吃饭和喝酒……这种缺乏集中的想象特别表现在我们现在已经很难一个人安静地坐着……不说话、不抽烟、不看书和不喝酒。”弗洛姆没见过网络的杀伤力,否则,他在说这段话时一定不会漏掉电脑和手机。相比于他的时代,今天这种“很难一个人安静地坐着”的情况,显然愈发严重了。
用朋友的话说:就是怕无聊。按弗洛姆的说法,这算是一种逃避。他说:假设电影、广播、电视、体育运动以及报纸停止活动4个星期,人们不得不重新依靠自身力量的时候,情况会怎么样呢?他认为,“会有数以千起精神崩溃的事件发生,更多人将陷入强烈焦虑的状态”,这就约等于今天没有了WiFi也没有3G信号,人群中可能酿成的痛苦。“无聊”真有那么可怕吗?
其实,无聊之所以可怕,是因为我们不允许它发生。我的一位来访者在经历过这样一次冲突之后,第一次意识到他的生活中存在多么严重的问题。他和妻子过结婚纪念日,他们出门吃了完美的一餐,互赠礼物,说了很多浪漫甜蜜的话。他们心满意足地回到家,然后他坐在沙发上,开始上网。妻子盯着他几分钟,忽然大发雷霆。“这么重要的日子!”她说,“你都不能陪我一下吗?”
他赶紧扔下了iPad:“对不起,你要我陪你干什么?”
妻子更生气了:“不干什么!我就要你陪着我!”
这句“不干什么”,却比一切“干什么”更让他困惑:不干什么是干什么?在他看来,这一个晚上的时间,必然要找一些事来打发。是一起聊天吗?还是做爱?为了弥补之前的疏忽,他绞尽脑汁地向太太提建议:看个浪漫的爱情电影好不好?出门兜个风怎么样?玩个什么桌游?一起下厨做个点心来吃也不错……但是不管他提供什么建议,妻子看起来都不太开心。
他很懊恼:我怎么这么笨?连打发时间的方法都找不到。
“打发”一词,其实是把“时间”看成了恶客。英文更绝,干脆“kill time”,斩草除根。由此可以看到现代人有多害怕无所事事。他们用聪明才智提高效率,省出多余的时间,又用10倍的聪明才智想办法杀掉它们。这就像我们嘲讽的现代消费主义,先是拼命挣钱,再用这些钱买来许多一辈子也用不上的玩意儿。我们骗自己相信这些是有价值的——否则,人生的价值又是什么呢?
当我们无所事事的时候,我们感受到虚度光阴的恐慌。时间等于生命,如果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坐着,生命是为了什么呢?所以只好一刻也不停息,恨不得把每一秒榨出价值。要么吃饭睡觉,要么工作学习,如果这些都做完了,看着其他人忙忙碌碌,我们心生恐慌,就只好像我的学生那样摸出手机,在网络的信息海洋中流连忘返。讽刺的是,并没有多少人因此感到充实。
自己的思考:那么我们该如何面对这一窘境呢?我想我们应该有一个规划,包括学习、工作、娱乐、休闲等等。从内容、时间,形式上都做一个相对的具体安排,做到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以一个平和安然地态度面对生活,让生活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