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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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在读一本妙趣横生的书《我们为什么不说话》,作者葛兰汀是美国著名的动物学家,但她对动物的了解不是抽象的、概念化的知识的堆积,而是非常具体的形象化了解,她具有与动物沟通的本领,能神奇地理解动物的感受,这是那些大百科全书式的动物学家们所不能比拟的。
但说来奇特,葛兰汀之所以具有这种似乎得天独厚的优势,是因为她从小就是一名自闭症患者,而她发现,自闭症患者和动物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很像,思维是形象化的,并且对细节有超乎寻常的觉知能力。
这也成了她吃饭的工具,很多农场的动物出了一些状况,怎么都解决不了,且怎么都发现不了问题出在哪,但葛兰汀一来,总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现问题的所在,并顺利地找到解决办法,而这些办法常是非常简单的。
巨大损失源自简单问题
譬如,一家肉牛养殖场,牛的一侧总出现莫名的淤伤,这些淤伤最终都会成为软骨组织,从而严重影响肉的质量,农场主和工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请来了大名鼎鼎的葛兰汀。
葛兰汀只是跟着牛们每天出入的路线走了一趟,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一条必经的路的一侧,有一块明显凸出来的铁块,牛们拥挤着走在这里,就很容易被碰成淤伤。
尼采说,知道了“为什么”,就不存在“该怎么做”了,这句话可以用在这里。
相信农场主不会再去问葛兰汀,我该怎么办。
在葛兰汀的职业生涯中,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她总是发现,令农场主们蒙受巨大损失的,大多是一些非常简单的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呢?葛兰汀写了如下一段话:
他们(农场主或工作人员)没有把饲养场的布局当作实际存在,他们只看到了自己脑海中抽象的、概念化了的布局。
也就是说,那些人之所以看不到问题所在,是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真实的饲养场,他们看见的,只是自己头脑中的饲养场,当他们看着实际的饲养场时,不过是把自己头脑中的幻觉投射过去而已。
并不只是农场主们生活中自己头脑编织的幻觉中,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不例外。
幻觉禁锢了我们的知觉
前天,我打车回家,一段路堵车严重,我不耐烦起来,而司机则干脆爆起粗口,说这条路平时不堵的,怎么今天堵车这么严重,这是怎么搞的!
这就是生活在幻觉中。
我和司机都活在过去那条“平时不堵”的路中,于是不能接受这条真实的、暂时处于堵车状态的路。
这听上去是一个乏味的小故事,不过这个小故事是我们无数人的人生悲喜剧的象征:我们总是走在幻觉之路上,而不能活在真实中。
我常常收到一些信件或听到一些故事,要么是男人猜疑女人,要么是女人猜疑男人,担心对方对自己不忠,尽管从未发现任何证据证实自己的猜疑,但仍然生活在严重的醋意、愤怒和惶惶不安中。
套用我这篇文字,就可以说,这样的人生活在头脑的幻觉中,而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去看见真实的路况。
他们的幻觉之路是一个头脑设定好的程序:担心被背叛,猜疑并“发现”恋人不忠的蛛丝马迹,然后嫉妒,恐慌,而后跟随着的是愤怒和攻击。
这条幻觉之路,他们在想象中已经走了不知道多少次,这套程序已经非常习惯了,于是稍微发现一点他们担心——其实是渴望的迹象,这套程序就会立即启动。
面对这样的人,恋人们常会努力限制自己的行为,不和异性交往,不和同性交往,甚至最后不和父母交往,但他们这套程序仍然会一遍又一遍地启动。
这是一个孤独的游戏罢了,如果他们自己意识不到,恋人们怎么努力都难以制止他们这套破坏力极大的程序的启动、进行和结束。
放下幻觉,看到真实的世界
不过,不必笑话他们,因为你一样是生活在幻觉中,只是你能不能意识到而已。
德国心理学家埃克哈特·托利还在大学读书时,一次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个不断喃喃自语的女人,明显她处在精神分裂状态,似乎彻底生活中幻觉中,而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一开始,他将她视为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病人,但最后他发现,这位女士和他在同一所学校。
这令他感到震惊,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将她视为一个与自己不同的另类人物了。
后来,他则逐渐明白,他和她一模一样,也是生活在喃喃自语的幻觉中。
对此,我有体会,我观察到,自己一进入一个场所,就已经开始对这个场所中的一切人或物进行评价了“你不该这样,那样就好多了”“你不应该在这个地方,你要做那个地方就好了”“你的眼神怎么这样,这个人真怪”……总之,我的头脑似乎已开始安排这个场合中的一切事物,在想象中试图修改它们,好让它们符合我头脑中的幻觉。
你的幻觉是什么?试一试,发现你当下这一刻的幻觉,如果你能清晰地意识到它只是幻觉,它就会在当下这一刻暂时熔解,而你就能在这一刻看见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