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与哈妮寄托了太多的期望在这两名孩子身上,越过了他们与孩子的的界线,并控制他们的游戏。
那一天瓦登把史蒂芬从医院带回家,事情就变得很棘手。史蒂芬夜里最多睡两三个小时,然后起来,尖叫、要人哄、要人抱、要人逗。要求变来变去。他们的父母筋疲力尽。过完第一个生日后,他变成机动的小型讲话机器,到处讲个不停。“不行!”对他毫无用处。
瓦登家的老二,雷恩,是个早产儿。他能一觉睡到天亮,不像哥哥。他总是自得其乐,自个儿玩自个儿的,但是长大一点后,越来越任性,跟史蒂芬一样。
我(萨尔瓦多·米纽秦)是从学校心理师唐·法勒格那里知道的一切,他目前开了个私人诊所,正在会谈瓦登一家人,可是没什么进展,于是打电话问我想不想知道会诊这个家庭。
不同调的照顾模式
早上九点,我在接待室见到了瓦登一家。这对父母看起来很憔悴,日子似乎长期不顺。哈妮·瓦登虽然只有30岁,但看起来像疲累的中年妇人。整体印象是她的脸色苍白,而且被她的黄色细发衬得更无精打采。这五年来,为了养育儿子,她消耗了欢乐与悲伤。她真的筋疲力尽了。
汤姆·瓦登看起来比太太老上5至10岁,同样疲惫不堪,深黑的眼圈,一幅随时要发火的样子。
而两名小朋友,看起来很干净、很快乐。4至5岁,模样相近,像是双胞胎,都穿着牛仔裤、白色高龄毛线衫。史蒂芬的头发没有父亲黑,是棕色的。雷恩跟母亲一样,是细黄发。两个孩子的头发长长地卷在后颈,一般称作“尾巴”。
两个男生颇能自娱,才一下子就要大人们注意他们。首先,雷恩用力拉着父亲的袖子,要父亲看他做什么。父亲拒绝,雷恩于是走到母亲旁边玩铅笔。他坐下来后,换史蒂芬站起来。两人轮流在房间里哇哇叫,这里玩个一两分钟,那里玩个一两分钟,然后挨到那里,接着在缠绕父母。他们像一对讨厌的牛蝇,从不静止,也没办法不让人理会。
汤姆跟哈妮对这两个小古怪的反应,就跟一般无力的父母一样,提高音量批评,但孩子根本不当一回事。“史蒂芬,不要敲墙砖,好吗?”“雷恩,为什么不用积木盖房子?”
处理难管束的儿童与无效率的父母,我总是要克制接管的冲动。要喝令似乎很容易,但是,对别人家的小孩这么做,我得不到什么,也看不出他们的无助与失望,只会显示我管理陌生孩子的技巧。
我请他们让小孩去角落边玩,好让我们讲话。这个简单的要求,让我有机会观察这对父母如何建立控制力。如果是在家里,这回制造另外的问题。
成功安顿好孩子之后,我问:“为什么你们去找唐·法勒格?多少告诉我一点,看看我有没有办法帮他,好让他帮你们。”
话没讲完,两个孩子为了谁该玩玩具,大声吵嚷起来。
“史蒂芬,拜托!”父亲说。
两个孩子没有回去玩,反而再度纠缠父母。
“雷恩拉我的头发!”
“史蒂芬在扮鬼脸!”
“雷恩……”
(交谈一直在孩子的噪音中进行,父母就在两个孩子之间不停的调停)
“你们两个能安静一点吗?有可能在不必看着他们的情况下讲话?”
“没办法,除非他们睡觉或者看电视。”哈妮说。(手势快速而夸张)
我努力要他们把注意力放在我们的交谈上,同时希望孩子不要烦。
“你们有很大的房子吗?”我问。
“不大,那儿是牧场。”父亲说。
“那你们有几间卧室?”我在尝试着了解他们的生活空间有多大。
“三间。”他说,孩子还小的时候同住一间,现在各有各的房间。
“下班回家后,会发生什么事?”
“我回家大概六点半,然后一直等他们睡觉。”
我并没有问他几点回家,他讲出来似乎是自白。
“通常他们都是醒着的吗?”
“很不幸,是的。”
(孩子们在角落专心玩玩具)
汤姆回到家,期待老婆能听听他讲话、理解他,可是小朋友吵个不停。所以,汤姆只好进房间,打开电视,拿起报纸。
她说:“当我把孩子安顿好,他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在读报纸。常常我事情做完,他已经呼呼大睡了。”
我说:“所以,你无法——”(我刚开始说,但是,哈妮已经分心到两个孩子身上去了)
于是我说:“你看着我,却心系孩子。你一直在当全职妈妈吗?”
“是的,大部分时间,”她叹气说,“一直想让他们快乐、有好的教育、出人头地。”
“哇!快乐、好教育、出人头地,很大的工程。”
“喂!”父亲大叫起来,跳过去拉开两个小家伙,“史蒂芬,你拿了他的车吗?”
“没有。”
“有,谭阿乐!”
“没有,我没拿!”
让玩耍就是玩耍
每当我看到身长体重的成人,被轻瘦体矮的学龄前孩童打败,我就知道,毫无疑问,配偶之间一定演出了照顾不同调的战斗戏码,而且,当他们往不同方向拉扯时,迷惑的孩子会变成灾民。
孩子们又开始叫嚷,捏来戳去,父母再一次跳出来怒吼。他们粗鲁地把雷恩摁到椅子上,说:“好好坐着,直到安静为止。”
“家里有破掉的东西都怎么收拾?”我企图引导大人进入话题。
“全都破了。”汤姆说,“墙壁都是洞,门有很多洞,我甚至懒得修补。”
“真不敢相信,”我津津有味地听着,“真的吗?”
“是啊,真的。”他说。
“你会怎么办?”
还来不及回答,汤姆又为孩子们分神。他正要站起来,我用手示意阻止他:“看看你太太。”他的眼镜离不开孩子。
“我很关心你们——不是孩子,是你们两个大人。你们的生活一定很乱得可以。”
“是呀。”(汤姆表示同意,然后看着自己的鞋子;哈妮看着他,又转过来看我)
“你们有时间相处吗?你们喜欢跳舞吗?”
“我喜欢,他不喜欢。”哈妮说。
“你们想去看场电影吗?”
“我喜欢……”她说。
“我喜欢,”汤姆说得很没说服力,“我们只是……不行。”
“你有时间吗,至少可以跟妻子讲15分钟话?”
“没有。”
“我很关心你们的婚姻,”我说,“你们的婚姻是怎样延续的?”
(哈妮看着汤姆。他没有回答。)
我们又谈了几分钟,讲到他们有多忙,孩子多调皮。而哈妮的眼睛依然一刻都离不开孩子。
我说:“要你不去看孩子讲话,真是很难。”
她笑着说:“就是这样,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会突然干出什么事。”
在这个家庭,两代之间没有中立的时候。孩子玩的所有游戏都在父母的控制中。孩子所玩的最大游戏就是自由——没有大人限制的自由,用想象的翅膀自由飞翔。而史蒂芬和雷恩没有这种自由。
“他们需要监督吗?还是你们已经习惯盯着他们,无法停止?”
她笑起来:“也许,我已经习惯顶着他们。”
汤姆说:“他们常破坏东西,而且不时争吵。”
(与此同时,男孩们已经好几分钟没有吵闹,正安静在地板上玩着)
“史蒂芬。”我招手请他过来,“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做得很好。”(我伸出手去握手,他浅浅一笑)“你们能这样玩很好。”(他露齿而笑)
“这是什么?”(我看着他们一直在玩的玩具船)
“这是神秘的史蒂芬战斗船。”(他很得意)
“怎么战斗呢?”
(如同大多数小孩,史蒂芬渴望被注意。他高高兴兴地展示他的战斗船,向我演示如何操作)
“哇!”(我赞不绝口)
(雷恩也过来加入哥哥,一起分享被人注意的感觉。这个家庭没有界线,某个男孩在做什么,立刻自动把另一个卷进来)
我对雷恩说:“不对,我现在正在跟史蒂芬讲话,你可以到那边玩。”
(尽管雷恩觉得被排斥,但他没有发作,只是回到刚才玩耍的地方)
我继续对史蒂芬说:“教我怎么玩。”(我跟他坐在地板上,用他的角度看世界)
带领父母去探宝
我跟史蒂芬玩,是要恢复他的孩子本色,而不是像他父母所描述的怪物。我要探索他的最佳潜能。
(史蒂芬教我怎么旋转炮台,驾驶舱的人如何开船,以及他想象力如何奔驰。他的玩法很复杂,精神也很集中。现在他变成另一个小孩,安静、善解人意。我们玩得很愉快,同时,我想我正在取代他的父母。如果治疗师接管父母一职,并展现他的能力,相较之下,父母很可能变得无能。我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于是我对史蒂芬说:“你爸爸知道船怎么玩吗?”
(史蒂芬全神贯注,没有回答)
“邀请他,”我说,“请你爸爸坐在这里,这样你才能同时教我,也教他。”
史蒂芬去找爸爸,拉着他的手:“要一起玩吗?”
(汤姆很大声叹气,加入了我们。跟儿子坐在地板上,对他来说似乎很不习惯)
“很好,”我说,“现在告诉我们这个机器怎么操作。”
(他照办)
父亲用孩子的位置、孩子的语言、孩子的角度加入游戏,让史蒂芬有机会放出光芒。而且,当他进入战斗船的世界时,他成了专家。
(他们的游戏又进行了好几分钟,我尽量不讲话,延长他们的欢乐时光。做好这件事的秘诀就是,跟随史蒂芬的领导。我希望父亲与儿子同时体会到,权力斗争并不是他们互动的唯一方式)
(雷恩再度挤进来)
我说:“雷恩,史蒂芬正在对我和你爸爸讲解玩具的玩法。你先去那边玩。”
(这一次他去找妈妈。妈妈给他一个拥抱。他不习惯被排除,母亲也能感受到被排除的滋味)
“史蒂芬,”我问,“有时候你会单独玩玩具吗?还是雷恩一直跟你玩?”
又玩了好几分钟,史蒂芬抬头,注意到一台内设摄影机正在转动,把我们的行为记录下来。“摄影机在做什么?”他想知道。
“来,”我说,“我带你去看。”他跟着我,成为值得信赖的小孩子。我用手臂环绕着他,他也用手臂抱着我,看我用手指指着摄像机。
“你叫摄影机移动。”我说。
“移动。”
太神奇了,摄影机移动了!史蒂芬乐不可支。
“现在,对另一个摄影机讲。”
他很大声:“移动!”又动了。
“你看,”我说,“这是魔术。”
史蒂芬睁大眼睛,惊讶于这台电子机器会听他的命令。
“你会这样子吗,汤姆?跟雷恩玩得很愉快?”
他不敢确定:“也许偶尔吧。”说得很勉强。
史蒂芬迷上了魔术摄影机,再叫它移动。摄影机服从命令,动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史蒂芬,”我对他说,“你想听秘密吗?”
他点头,头也凑向我,我在他身旁轻声说:“有一个人,他在隔壁房间控制摄影机。打开门,走进去,你会看见那个人在移动摄影机。他叫乔那塔,你可以向他说嗨。”
行动的治疗
史蒂芬走出房间,进入观察室,向摄影师自我介绍。史蒂芬一离开我,雷恩走过来,想取代哥哥的位置。
“你想跟我玩吗?”我问。
雷恩给我看他的小车子,还有消防队。他玩得很安静、很快乐。史蒂芬回来了,我建议他,带雷恩去看摄影师。
我再度探索他们的适应弹性。
两个孩子离开房间,哈妮看起来很焦虑。当我说:“我只是要给你机会休息。”她笑了起来。
我问哈妮有没有朋友可以相约星期三去俱乐部跳舞,或偶尔去看场喜剧。汤姆说,女生晚上出门不方便,而且,如果他去跳舞没有老公陪,不是很奇怪吗?我问,什么时候才有空在一起。
“通常是晚上很晚了。”哈妮回答。
这时候,史蒂芬带着弟弟回来,他关掉一个灯。
“不可以,”哈妮尖声说,“打开!”
“没关系。”我说。(我想帮助他们打破控制与挑衅的循环,把孩子的行为引导到游戏里面。)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让史蒂芬把各式开关开开关关。在这个过程中,他的不良行为转换为探索行为。)
“非常好,”我说,“做得非常好。谢谢你。”
史蒂芬微笑着说:“我知道怎么控制开关了。”
“没错,你能数到多少呢?”我问。
“一百。”
(当史蒂芬很得意地开始数数时,他那只有负面讲法的父亲微笑起来,默默跟着儿子数)
最后,史蒂芬说:“九十九——一百!”
“非常好。”接着,我请他自己的名字,他做到了。我有请他拼一些字,当他拼不出来时,他走向母亲,请母亲帮忙。母亲告诉他正确的拼音后,他仍然有些字拼不出来,我建议他请她爸爸帮忙。
“你们两位是如何互相帮助的?”我问他们,“我注意到,当孩子在玩的时候,汤姆非常紧张。”
“没错,”哈妮同意,“所以,我也很注意。我,就像在监督。”
“你的意思是,即使你的丈夫在尽他的责任,你也不断注意他咯?”
“是的。”她尴尬地笑着。
“为什么?”
“因为我懂孩子。譬如,他就知道哪件衣服是谁的。”
“老天,哈妮,那你的生活不是被绑在这里了?”
“哎,我常常要注意的是,他有没有尽职,没有的话我会跳进去。所以,如果这是信任的问题,要看从什么观点说了。以前他做过一些奇怪的事。我离开,让他单独看小孩,结果他却睡着了。”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汤姆抗议。
“他们可能会受伤的。”哈妮说。
“我在椅子上睡着,离他们也不过几英尺远。”
他们提出证据,把我当法官。真实的状况是,她负担的责任更大。他是养家糊口的中心,而她是教养者。他们照这个剧本演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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