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术思想 | 分析心理学的基本理论（二）
文 | 申荷永
“炼金术”的思想在荣格的分析心理学体系中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和作用。根据荣格自己的陈述，发生在1926年的一个梦，成为他开始炼金术研究的起点。
梦中所呈现的是战时的意大利，荣格正坐在一个矮个子农民赶着的马车从前线回来。炮弹在其周围爆炸，弹片呼啸；荣格说他自己知道必须尽快赶路，因为此地情况十分危险。在梦中，荣格与赶马车的农民通过了一道桥，穿过一条带有战争痕迹的隧道，然后所看到的是一片阳光灿烂的美景和田园风光。最后，他们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庄园，就像卢浮宫一样。
就在他们到达这庭院的中央处即那宫殿的大门口处时，出乎意料的某种事情发生了。荣格在其自传中说：
只听见沉闷的砰的一声，这庭院的两道门忽地关上了。那农民从马车上跳下来喊道：“好啊，我们现在可被关在17世纪了。”我无可奈何地想到：“唔，确是这样！不过该怎么办呢？从现在起，我们可得被关上个好几年。”这时候，一种安抚性的想法又涌上了心头：“总有一天，从现在起再过几年，我总会再次走出去的。”（荣格.回忆·梦·思考.刘国彬等译.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343）
做了这个梦之后，荣格曾翻阅了大量的有关世界历史、宗教史和哲学史的著作，企图找到对这个梦解释的线索，但是最终一无所获。“直到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我才认识到，它指的是炼丹术。”荣格这样说。但是，“只是读了《金花的秘密》的文本之后，对炼丹术的本质我才开始逐渐了解，而这篇中国炼丹术的样本则是理查德·维尔海姆于1928年寄给我的。我被一种欲望鼓励着，迫切想进一步知道更多的有关炼丹术的文本。我委托了一个慕尼黑的书商，要是有什么炼丹术的书到了他手里，便立刻通知我。不久之后，我收到了这些书的第一本《炼丹术卷二》（1593），这是一本包容广泛的拉丁文炼丹术论文集，其中有几篇堪称是炼丹术的‘经典之作’。”（同上，345~346）
《金花的秘密：关于生命的中国书》，卫礼贤与荣格合著
实际上，获得真正的理解，以及认真地研究炼金术，是荣格遇到玛丽—路易斯·冯·弗朗兹的时候，那是1934年的春天，刚开始其大学生活的冯·弗朗兹也正是由于一个与炼金术有关的梦，把她带向了荣格。冯·弗朗兹为荣格翻译了大量的拉丁语和希腊语的炼金术文献，使得荣格对于自己许多年前的梦（1926）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被关在了与世隔绝的17世纪，也意味着完全不受外界支配的炼金术世界。
荣格把他自己对炼丹术的研究看做是与歌德固有的一种内在联系。荣格认为，歌德的秘密在于他处于被一种原型性变化过程所支配的状况，而这一过程，千百年来一直在发生着。他认为他的《浮士德》是一种“重要工作”或“神圣工作”。他把它称之为他的“主要事业”，而他整个一生的行动，都是在这出戏剧的范围之内进行的。因此，在他身上活跃着的便是一种具有生命力的本质，是一种超人的过程，是原型世界的伟大之梦。
荣格说：“我自己也落入了这同样的梦的把握之中，因此从１１岁时起，我便不得不开始从事一种是我的‘主要工作’的一种独一无二的事业。我的生命被一种观念的一个目标所浸润并通过它们而得以维系在一起：这就是渗透人格的秘密。一切都可以根据这个中心点而得到解释，而我的所有著作所述说的也就是这个主题。”（荣格.回忆·梦·思考.刘国彬等译.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349）
赫耳墨斯与小狄奥尼索斯
普拉克西特列斯作于公元前330年左右
“炼金术”的西方渊源，可以追溯到古希腊传说中的赫耳墨斯（Hermes Trismegistos）和酒神狄奥尼索斯（Dionysus）。西文“炼金术”的字义源自赫耳墨斯的名字，他是众神的信使，商业与贸易的开端，名字中包含着“转化”与“转换”的意义。在希腊的奥林匹亚考古博物馆，收藏着普拉克西特列斯作于公元前330年左右的一尊雕像，表现的是赫耳墨斯带着幼小的狄奥尼索斯到山野精灵那里去做客，在途中歇息的情景。雕像中赫耳墨斯的手臂已断，据说本来他正拿着葡萄逗弄小酒神。葡萄酒的酿造便包含着最初的“生化”反应；而饮酒后的精神状态，则更是提醒人们某种特殊心理转化的可能。 而狄奥尼索斯本人，便是这种原型意义的一种象征。
荣格在其分析心理学基础上所研究的“炼金术”，主要以15—16世纪的西方“炼金术文献”为主，其代表人物是巴拉塞尔苏斯（P. A. Paracelsus），他也是西方化学的主要奠基者。
巴拉塞尔苏斯（P. A. Paracelsus， 1493—1541）
1941年，在瑞士的艾因希登（Einsiedeln），荣格发表了关于纪念巴拉塞尔苏斯的报告：“巴拉塞尔苏斯所表示的心灵现象”，阐述了其对于心理学尤其是心理分析的意义与影响。荣格说：“正如巴拉塞尔苏斯在他的时代是一位伟大的医疗先驱，而今天他则是关于疾病和生活本质观念变革的一种象征。”（荣格.荣格全集：第15卷.波林根基金会，Pantheon Books，1966.16~17）
但是，从本质的意义上说，荣格对于“炼金术”的理解，尤其是其心理分析意义的发挥，与中国道家内丹思想有着深切的渊源。他曾与卫礼贤合著《金花的秘密》，其中包含对《太乙金华宗旨》和《慧命经》的翻译，以及荣格从其心理分析的角度所做的评论。那是1928年，荣格对于炼金术的热情重新被唤醒，但此时所吸引荣格的“炼金术”，已经主要是中国道家的内丹思想，他从中发现了其自性的原型意义及其启示和印证。
这几幅表现道家的“炼丹图”出现在荣格与卫礼贤合著的《金花的秘密》中，但我们国内收藏的《太乙金华宗旨》的几个主要版本中均无此图。有可能是卫礼贤翻译的时候，从《性命圭旨》中选用的。
图1炼丹之第一阶段：集光
图2炼丹之第二阶段：力量源泉所孕育的新的生命
图3炼丹之第三阶段：法身作为独立的存在
图4炼丹之第四阶段：缘中
炼金术工作
实际上，荣格的炼金术思想，经过其自身的转化，体现在他身体力行的生活中。根据芭芭拉·汉娜的回忆，她第一次到波林根去看荣格的时候：
“那天天气很冷，荣格正在他原先的那间圆形厨房里做饭。他穿着一件长长的、东方式样的长袍，在寒冷的天气里，他常常穿着它。看上去他像我见过的一张画，上面画着一个老炼金术士正在他的那些瓶瓶罐罐当中工作着……我好像回到了中世纪，灯光和火光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环……”
1936年，当荣格全身心投入其炼金术研究的时候，曾在波林根发现了一条死去的蛇，一条死了的鱼伸出蛇的嘴外。后来，荣格便把这一“图像”刻在了波林根。对于荣格来说，这蛇代表了异教徒的灵魂，它正如此凶猛地显现，正试图吃掉鱼所代表的基督教的灵魂。对于荣格来说，炼金术的研究的意义，也正在于从这两种对立物中，促发一种新的调和意象的出现。
波林根的雕像：蛇与鱼
（本文节选自《分析心理学》，申荷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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