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有一次和一个朋友谈到我和父母之间的爱恨纠葛——我和他们的爱恨纠葛纠缠蔓延了我大半生——说到爸爸如何迷信,而我如何抱怨不已心不甘情不愿地专门跑回去带他去医院……说到后面我不得不承认:和父母之间的很多矛盾和痛苦其实是自己找的。
曾经,另一个朋友的奶奶被检测出子宫癌。老人家生长于那个保守封闭的年代,总觉得妇科疾病等于性病,一个患了妇科疾病的女人等于一个下贱卑鄙的女人。朋友不敢跟奶奶说,然而和医生讨论的有关妇科的检查被老人家听到后老人家大发了一通脾气,说朋友要害她,不尊重她,诽谤她……朋友不好和奶奶生气,把委屈一个人在医院憋了三天。见面后朋友忍不住哭了。她的委屈我能理解,但没人能和她真正的感同身受,她的压力也没人能帮她抗,至少我是不能。“如果我是你奶奶的话,”我尝试安慰她:“我处于她的环境,我可能会希望自己有尊严地死去。”
听到这话,朋友差点又哭了出来。“是的,”她说:“她活到八十多岁了,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该拥有的也拥有了,其实也活的差不多了。”
朋友小时候父母就离异了,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对两位老人的感情非常深。而今两位老人家都卧病在床,老人的儿女又因各种原因不能陪伴身旁,两个老人的日常生活和治疗主要是她在照顾。一个二十岁之初的女孩儿,已经在扛起人到中年才需要去抗的重担。
这是她的生命难以承受之重,然而她放不下,她痛苦着,承担着。作为旁观者,我其实是心疼她的。说实话,照顾老人本应该是她的爸爸、叔叔、伯伯的职责,可那些本应该处于这个位置的人却用各种理由推脱了。
看着朋友隐隐泪光有强忍着不哭的样子,我知道,她不快乐,非常不快乐。就像我想到我的爸爸明明自己能够去医院检查身体,但却一定要我强逼着陪着他才肯去医院时的那样的不痛快和不甘。
听我唠叨和父母关系朋友说:“你知道你们的矛盾来自于哪里吗?是你太爱他们了,所以你们会这样。”因为太爱他们,或者说我太把他们当回事,所以我在心中预设了他们应该是的形象,总觉得他们应该是我所想象的那样——当现实与我的想象不同时,我开始不满,然后试图要改变他们。这样的尝试让他们很痛苦,而也让我很焦心。
我们把太多的东西太当回事,这是我们源源不断的痛苦的来源。
我们太把自己当回事,所以当自己有不如意的时候,我们强烈地体验到现实自我和理想自我之间的差异,并像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一样容不得自己那些不如意的地方,我们自我怀疑、自我贬低,乃至于自我毁灭。
我们太把他人当回事,总想要每一个人都能肯定和喜欢自己,总希望那些亲近的人必须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因此,为了讨好他人而迷失自我,为了能更爱他人而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
我们太把生命当回事,所以在生的世界里小心翼翼,唯唯诺诺不敢冒险,以至于总觉得时不我待,天妒英才,怀才不遇,而忘记了自己其实并未为这个世界贡献什么。甚至于有的人还会因为害怕死亡而讳疾忌医。
我们太把世界当回事,所以在看到世界不尽如人意之时不断感叹“天地不仁”、“社会黑暗”……殊不知天地本无“仁”或者“不仁”,社会也光明与黑暗共存。
我们太把金钱当回事,太把权利当回事,太把爱情当回事,太把……当回事。
戏剧治疗三大分支之一的发展转化法理论认为:世界充满了不稳定性和不完美,而玩起来能帮助我们降低对不稳定性的恐惧,从而能生活在现实的世界里。如果我们能以游戏的心态来看人看事,来生活乃至奋斗,那么我们可以更加轻松地生活——如果可以,那么就尽情享受;如果还在奋斗,那就尽情挥洒;如果遭遇失败,那就重新再来;如果爱,那就激情涌动天荒地老;如果失恋,那就痛哭一场,祭奠一番,嬉笑怒骂着从头开始;如果拥有,那就珍惜并随时准备着失去;如果失去,那就记住曾经拥有的美好,然后挥挥手告别过去……
《开唐》里肩胛在离世时告诉却奴:生命是一场游戏,每一个孩子被带到这个世界,玩一圈,然后会回到妈妈那里。肩胛要求却奴一定要玩好人生这一场游戏,没有玩的尽兴,“不要来见我”。这是肩胛送给却奴最后的礼物。
多么珍贵的礼物啊!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而我们的任务就是玩得痛快,所以别太当回事儿!若你能有这样的心态,那么存在的痛也就变成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