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到了一位美丽的女人。
醒来后,我发现她真的就在我的厨房里。她是来做客的一位熟人。看到她我脸红了。而她只是礼貌地一笑,然后继续与我的妻子聊天。我知道,她本人并没有到我的梦里,否则她一定也脸红。那么梦里与她对应的那个人是谁呢?那在我的梦中爱着我的人到底是谁呢?
有人会说她是我的一个愿望。当然,我的确喜欢把那个梦中的女人搂在怀里。但是这不能说明什么。这并不能说明那个与我在梦里共享浪漫的人是谁。当我确实在梦中,我所梦到的床是真的,床单也是真实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可触。但是,那个诱人地提起衣襟,向我献媚的人是谁呢?我能感到她那真实的样貌和味道,她那柔软光滑的肌肤。最重要的是,在梦里,我一刻也没有质疑过她是完全真实存在的。那时,我知道我和某个人在一起。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但是事实上她没有和我在一起。在几分钟后的另外一个世界里,在我醒来的世界里,那位美丽的朋友显然不是我梦里的那位。那么梦里的她是谁呢?
对此,我有一个答案:我不知道。
但并不是那种“我不知道我的袜子在哪里”的不知道,也不是那种“我不知道延巴克图确切位置”的不知道,而是一种深奥得让我颤抖的无知。我充满激情的无知。梦以及在梦的世界里居住的人们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神秘。
我是在一个梦里十分合理地接受了这种彻底的无知的。从那以后,无知对我而言变得显而易见。我1983年第一次走进这个梦,从那以后,它就一直在对我起着作用,我对梦的看法也从此永远地改变了。
那是一个早晨,我和我的儿子大卫围绕着我的母校——荷兰的莱顿大学散步。我们沿着主运河莱本伯格行走,刚刚经过大学老图书馆的转弯处。这是美好的一天,我很高兴带他故地重游。我们向学院边上的桥走去。学院是大学的核心建筑,建于13世纪。我向他指出这座城市的一些最重要的特征,回忆着曾在此度过的快乐时光。年轻的时代历历在目。在这次散步的时候,我的儿子大约九岁。
突然,我发现运河里有什么东西。走近些看,我发现那是一尊古老的雕像。我把它指给大卫看。我们对视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起跳入河中。水不太凉。我向下潜并开始把雕像往上拉。那是墨丘利神像,它有带着翅膀的脚,拿着一支带有两条蛇的权杖,它的左手向上伸着,与纽约人招计程车的动作一样。我左手常带着的一枚戒指上就装饰着这个神像。
我们努力要把神像从水中拖出来。我们感到很困难,同时也感到一种庄严,好像我们正在挖掘古老而神圣的东西。经过很大的努力,我们终于把它弄到了岸上。我们站起来看着它。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我看了看桥,我看到它是完全真实的,我感受了一下脚下的地面,它是坚硬的。我看着天空,那里有云彩。这个世界是完全真实的,而我同时也十分清楚自己是在做梦。
现在大卫已经不见了。在远处,就在我站的这一边的河岸上,我见到一辆计程车向我驶来。路上没有其他人,而我必须与人分享我的激动:我知道我在梦里,而这个世界是完全真实的。于是我冲到路中间截停了那辆的士。司机放下车窗看着我,一脸的疑惑。我对他大喊:“我在做梦。这是一个梦。你是我梦的一部分!”
开始,那司机看起来有些疑惑。突然他好像意识到我可能是疯子,他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无聊与一点厌烦。他摇起车窗开走了。
如果是我,也会做出与那司机一样的反应。难道你不会吗?如果有人对你说你是他梦的一部分,你也会认为这人神经错乱了。那位司机生活在我成为“梦”的世界里。就在梦境进行的那个时刻,他的存在对他而言就像是现在的我的存在对我而言一样,是真实的。事实上,当清醒的时候,当我把他们的世界称为“梦”的时候,对于那些住在那个世界里的人来说这种称呼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不知道当我们自己不出席梦境的时候,那些梦里的人是否仍然存在,但是有一点很明显:对每一个特殊的梦境而言,从它们的居民的角度来看,他们所接触的现实对他们而言是真实的。梦里的人们都像那的士司机一样,他们居住在那个现实里,他们生活的每个角落都围绕着这些真实的物理特征,这与那个在梦的世界中的“我”所体验并坚信的真实性是一样的。
如果梦的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中的居民是真实的,同时又是完全未被我们所知的,那么它们就必然属于未开垦的蛮荒之地,在那里有着自成一体的规则以及未驯服的生物,那里迷人,同时也让人感到害怕。
在心理分析中我们把这一领域成为“无意识”,这当然就意味着“我不知道”,或者“我不知道我现在所说的是什么”。
深奥得无知是难以承受的。我们醒来,我们尝试控制我们的梦。我们想通过解释来驯化它们。我们尝试把它们变成宠物,我们要把它们变得无害一些,不像它们原本的野性那么难以预测。我们告诉梦说,它们是属于我们的,是我们创造了它们。我们告诉它们说,它们是神经突触交叉放射的随机产物,或者说它们是男神或女神的造物。我们尝试使它们相信自己是隐喻,是我们存在的潜台词,是我们难以承受得童年经验的重组。我们用理性编制它们,直到把它变成蝴蝶,钉在了我们自我认识的坐标上。
然而,梦却是一个天才之举。想想这个:
造梦者创造了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它具有最精致的细节。每个梦都让我们坚信,我们当时是身处在清醒的生活里。这具有彻底的真实感的梦具有精密的特征,它具有细节,它具有时而合理时而不合理的形态,但是它们都足以让我们感受到一种和意识状态一样的真实。把这与你能想象到的人类最伟大的视觉艺术相比。想象罗马的西斯廷教堂,当我们仰头看着天花板时,我们会对米开朗琪罗的天才创作深感敬畏,但我们却不相信我们可以跳到天花板上并进入那画中的天堂。然而就在最普通的梦境里,那梦中的阳光,那我们散步其中的田野,它们却可以使我们十分确信,我们可以跳到天空中。
当做梦的时候,我们知道每一棵树都是真实的,我们知道那深深吸入肺中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真切的,我们知道那明亮天空中的光芒也都是彻底实在的。我们所认识的是一个包围在我们周围每个角落的三维世界,这个简单的世界是由造梦天才所创造的,这个世界比人类最伟大的视觉艺术还更真实。
那么这造梦者是谁呢?
从梦里的角度看,我们可以知道谁不是造梦者。那个在梦中被称为“我”的人不会使造梦者,因为我们很容易看到梦的世界里不仅仅是“我”,它要更为宽广。想象你在梦里听到有个声音在说:“这整个世界都是我创造的。”你可以用现在的清醒的思维来理解这句话,因为在梦里你也是完全相信自己是清醒的。这时,你会觉得这句话确实是自大、妄想,难道不是吗?这样,从梦里的角度看,创造梦的人不会是梦里的“我”。
除了“我”以外,还有好些人(比如那个出租车司机),他们显然也都依自己的意识行事。他们似乎与“我”处于一样的境地。他们似乎也同样相信自己是清醒的,同时也相信自己处于一个三维的世界里。如果假设“我”是世界的创造者太自大太妄想,那么对于其他人,这种假设也一样自大。
梦的创造者一定创造了许多世界,有一个或者有多个造梦天才,它们占用了我们存在于世的二十年时间,在这二十年里,它们一个接一个地不断创造着世界(假设我们可以活到八十岁)。这是根据意大利的一项实验室研究的成果推算出来的,如果这项新研究正确的话,那么我们每天八小时的睡眠中就有六个小时在做梦。我们在造梦天才的持续陪伴下生活着,仅仅这一项事实就足以使梦引人注目了,我们的生命中竟有二十年花在纯粹的创造中!
那么,什么人或哪些人是造梦天才呢?我不知道,我能够以最纯粹的方式来无知。这无知在我内在系统中是一种雷鸣般的激情。
那么这造梦天才是我的吗?
那天才创造了我年轻时的莱顿大学、莱本伯格运河、我的儿子和出租车司机。那天才也以同样的方式创造了那走在它的所有造物中间的我。我是梦的造物中的一小部分。造梦天才是我的,就犹如世界是我的一样。我的世界,我的梦,我的造梦天才:它是我的,是因为我从属于它。而它并不从属于我,或者说,事实上是造梦天才或天才们梦到了我。
当然,这些都是哲学的思辨。当我平常说到造梦者时,我往往处于天真的思维状态,所指的就是那个做了梦的人。
把梦作为一种神秘的事件看待会有什么后果,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会使我们对自己的认识越来越少吗?这会打开我们脚下的深渊,同时又抽掉那清楚确定的理性的地毯吗?
在我刚开始对梦进行工作的时候,我幻想着在我的周围真的有人知道梦的意义,想着那些通过多年训练的人可以告诉我关于梦的一切,这种幻想一度减轻了我对于我的无知的痛苦。但是,随着是时光的流逝,这幻想蒸发了,减少痛苦地缓冲器撤除了,更重要的是人们开始付钱来让我解释他们的梦了,我的痛苦又再度剧烈起来。在每个工作日里,我都在向一些人推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相信我那荣哥心理分析家的资格证书意味着我了解梦。然而,同时我也发现,我越是能够容忍对于梦的无知,我梦的工作的成果也就越为深刻。就像是一个无知无畏的傻瓜,我偶然碰到那梦的神秘带来的不适。从古时候起,人们就在宗教仪式的环境里获得对于终极的未知的启蒙体验,这种仪式被称为神秘仪式。
我越是对梦的世界无知,梦的世界里那些真实直接的内容就离我越近。就这样,梦的工作的仪式引导着我开始对那未知的神秘世界进行探索。
在我即将要离开澳洲的阿德雷德时,我梦到我必须谈一下埃琉西斯神秘仪式,那是一种古代广为流传的宗教启蒙仪式,在这一过程中,启蒙者们要面对所谓阴间世界的神秘。
(本文摘自心理分析新视野丛书之罗伯特·伯尼克所著的《探索梦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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