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孩都有一个她想要成为的女性形象。比如,成为像可可·香奈儿那样的大胆新女性,或者是日剧里拈花惹草养猫的小清新主妇,又或者只是公司里那个靠自己买房买车的优雅女上司。而在她的一生中,她最不可能想要成为的女人,就是从她出生之日起就与她的生活亲密相连的女性:她的母亲。我相信女人们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在她们漫长的一生,她们都在和这个女人进行战争,或明或暗。”
从年少时期的不穿秋裤绝对不准出门、偷翻抽屉偷看日记,到工作以后的连环夺命call:“我安排了老同事儿子和你相亲,你一定要去”……我的许多女朋友能如数家珍地道出母亲给自己留下的心理阴影。有个女朋友至今看见牛奶就反胃,是因为在她的中学六年,她妈妈雷打不动地每天为她准备一盒牛奶,无论她多么强烈地表达她讨厌牛奶的腥味。抗议无效后,她妥协了,然后每天在上学路上把牛奶偷偷倒掉。我的另一个朋友一到周五晚上就情绪崩溃,必须要上馆子吃一顿来抚平心绪,因为她妈妈每到周五就会给她打电话:“你都32岁了,还一个人,你以后要怎么办哟!还能不能生出孩子哟!”有些母亲还反抗不得,被女儿一顶嘴就以泪洗面,甚至绝食,让战争的另一方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方撒。这让很多女儿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做像她这样专制的妈妈。当然,能不能做到,那是后话了。
二.女儿和妈妈的战争,还存在于对“美”的争夺上
进入青春期,女儿开始特别在意自己的脸蛋、发型、身高、体形,并对漂亮衣服和饰品蠢蠢欲动,母亲将这一切视为危险的信号。我亲眼看见一个14岁女孩让父亲买了一条略显隆重的裙子要去参加同学的生日party时,她母亲恐慌地问:“她才那么小,为什么就这么虚荣?”我也亲耳听见一个妈妈对她即将上大学的女儿说:“你要穿得烂一点。”这些行为都显示了母亲的两种心理:一、她难以接受女儿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成为一个可能具备性感特征的女人,在许多父母眼里,子女永远都是“小孩”,而不是“人”;二、她担心女儿被男性伤害,于是用一种最保守的方法—裹住女儿的美的可能性,来隔绝伤害源。当她这样做时,她在无时不刻地传达一种潜意识:男人是可怕的,美丽是罪恶的。
第三场隐性的战争紧随着前一场战争而来。渐渐长大的女儿开始发现,母亲不仅没有太多的女性魅力,还有作为一个女人最致命的弱点:她得不到男性的,尤其是丈夫的爱。无论女儿多么叛逆,她内心深处都会不自觉地将母亲的命运视为预测自己未来的镜子,毕竟她们彼此是如此血脉相连。女儿发现眼前的这面镜子是黯淡又落寞的——这对满怀罗曼蒂克期望的女儿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她并非不爱母亲,因此她为母亲感到委屈,同时也为自己深怀恐惧:害怕将来成为像母亲那样没有爱情滋润的中年女人。所以,当母亲苦口婆心地给予女儿关于如何挑选男人以及经营婚姻的建议时,大多数女儿都像一扇坚定无比的铁门,将母亲所有建议反弹回去,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在叛逆期,更是因为在长久的婚姻中,还能维持爱情之光的母亲太少了——母亲的那一大筐说辞,太苍白无力了。
许多女儿在工作成家以后,与母亲的关系也没多大的缓解,总是夹杂着些许不快。最大的一个原因是当女儿有能力也有意愿让母亲享受更好的生活时,母亲总会以最扫兴的方式浇冷她的一腔热血。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在美国留学期间,给实验室导师打工赚了点美金,兴冲冲地把父母接到美帝,计划了半个月的游玩行程:路线、旅店、餐厅、景点都规划好了。然而如同往常一样,在这半个月中,她几乎每天都在和妈妈舌战或冷战。她每一次付账,老太太都会像一只老鹰一样紧紧盯住她的钱包,然后感叹:“这么贵!啧啧!”在最美的风景里,老太太也不去欣赏,只是不停地念叨刚才又花了多少钱。我的同学在最后一天的晚餐上终于爆发了:老太太每责怪她一句,她就点一个昂贵的菜,直到点了十几个菜,老太太终于闭嘴了。她以这样残忍的方式赢得表面的胜利,内心却难过不已:无论她多么想去理解自己的妈妈,她也不得不接受这个顽固的老太太这么多年来一次又一次对她美好期待的毁灭。
五.最后一种战争才是最旷日持久的:对抗母亲的唠叨
不知为何,在男性作家的文章里,母亲的唠叨总是与母爱天然联系起来的,是爱的证明。女儿对母亲的唠叨却常常不耐烦,因为她们很敏锐地感知到(有些人是要在许多年以后才感知到),这是对她个人自信的一种凌迟。唠叨的本质是不信任对方的智商与能力,更何况中国母亲的唠叨通常伴随着指责。大大小小、事无巨细、琐碎无边的唠叨与贬低,足够像一把微型的削皮器,日积月累,把女儿的自信与自我削得不剩骨头。男性在社会上还有另一种力量鼓励他们去勃起、去争取,女性的张扬却一再被挫败,当许多成年女性在挣脱自我压抑的过程中艰难前行时,她们会在自我贬低的源头,隐隐约约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听到那串熟悉的唠叨。
女儿希望从母亲的生活中蜕变出来,创造一个有美的、有爱的、有自由的、有接纳的新世界
女儿与母亲的战争本质,是女性害怕自己陷入像母亲那样的生活中,是她不认同母亲作为一个女性的生活状态(如果一个女儿深深认同母亲的生活,她们之间肯定可以和平相处)。她希望从中蜕变出来,创造一个有美的、有爱的、有自由的、有接纳的新世界。她容易被母亲惹怒,恰恰是因为她对自己并没有太多信心,她害怕这个对自己一生最有影响力的女人真的影响了自己,并在潜意识里恐慌自己终究会变成她。她在用愤怒来抵御这绝望和恐惧。
在母亲与女儿的战争中,我通常站在女儿这一边。纪伯伦对父母说:“你可以庇护子女的身体,却不是他们的灵魂,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明天,属于你做梦也无法达到的明天。你可以拼尽全力,变得像他们一样,却不要让他们变得和你一样,因为生命不会后退,也不会在过去停留。”好的“母亲”,应该是可以跨过无形的时间界限,常常站在“女儿”的那一边,去打量自我与世界的女人。
内容节选自《不可慢待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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