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 我觉得心灵没有因为生活的付出得到满足
David保养得宜，穿着活像从GQ杂志走出来的休闲上班族，喜欢穿POLO衫，总把领子竖高。他是位非典型的穷忙族。之所以这么说，因为他工作确实很忙，但在经济上并不穷，是一位年薪数百万的经理人。
「我很忙，停不下来，我以前觉得一点都不累。但最近，我发现自己可能老了吧！对很多事情都有不同的反应，喔！对，第一就是我发现自己思考的速度慢了。」David说。
他的眼神流露出对自己的困惑，这是好的现象，困惑能使人反思。在咨商中，认为自己毫无问题的人反倒不会自我反应，等到心灵的城墙塌了，往往需要很长期的历程，才能重拾健康。
我和David轻松的聊起来，第一次碰面，我们都在熟悉彼此，寻找信任感。他的反应很快，并没有他担忧的老态。
我说：「我记得有本书叫《快思慢想》，快和慢，其实是思想活动的不同层面。节奏变慢，不见得等于老化。」
David：「勉强算读过吧！但不是用眼睛读，我老婆睡前会读书给我听，她给我读过这本书。」
「好贴心的一件事。」
「是啊！」
「我看数据，您有一个孩子？」
「对。唉！养孩子不容易，挺花钱的。最近为了他要去美国还是英国游学这事，还和我冷战。想想要是没有这个孩子，我在台北肯定不只拥有一栋房子。」谈起孩子，David脸上一面苦笑，一面细数孩子的花销。他补充说：「这孩子都是被我们惯坏的了。」
贫瘠的心灵
TEDxTaipei创办人许毓仁在一次访谈中，陈述自己投入非营利组织的初衷，谈到他奶奶说的一段话：「农村没有一个人会饿死，可是在城市没有一个人可以买得起房子。」许毓仁表示尽管奶奶收入不丰，仍旧固定将部份的收入捐给孤儿院。
这段话某种程度上反应了我对心理健康的看法，心理健康是个很抽象的东西，不像生理健康，能够通过各种数值，或是X光和MRI的片子告诉你哪里有问题。
有些人在事业上坚强的像头公牛，却经不起在感情上摔一跤。过去也读到有医师分享，曾经在告知病人癌症末期的恶耗前，先征询家属的意见，结果家属认为患者生性乐观的，却在得知病情后自杀；家属认为个性比较怯懦、悲观的，反倒坚持活了下来。迄今，尚没有一种测验能完整呈现一个人的心理健康。
更何况，坚强与顽固有时只有一线之隔，当其转成错误的方向，勇敢亦可能成为残暴者的内在驱力。
贫瘠即失控，更是一种失能
回顾近三十年咨商发展的历程，越至近期，越加出现Carl Rogers等强调一个人「不要一味的追求坚强，而是更懂得接纳与面对内心的黑暗、软弱，以及如何与之共处」。用我的话，这是一种存在主义的转向。通过理解与接纳，回归心灵的元初状态，形同幼儿，脆弱也是元初状态应有的模样，反而过份的坚强是一种不自然，受制于环境的表现。
回归农村，象征着一种质朴，当心灵的需求回到元初状态，反而更容易面对生活的挑战。在外表璀璨的浮华世界，以那些光芒为食粮，反倒让一个人的心灵更加空虚。因为我们没有真正的哺育我们内心基本的需求，舍本逐末的去仿效坊间各种媒体传递给我们的价值观：「有一种新的需求被发明了，你不知道就落伍啰！」
当许多人去追求那些本不存在的需求，形成一种文化价值和聚落，被屏除在外的人会有被孤立的危机感，便逐渐为了获得加入该聚落的入场券，开始增加自己本不需要的生活开支（精神与物质）的负担。人手一包的名牌LOGO、名片上似假亦真的头衔，甚至当孩子争着要买比同学更引人注目的昂贵篮球鞋，我们可能还对自己，以及家人失控的心灵毫无知觉。
「失控，是一种失去自我掌控能力的状态。」
心灵的贫瘠便属于这种状态，如同9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Amartya Sen森对经济贫穷的观察，贫穷者不仅需要钱跟食物，更重要的是给予平等受教育的机会，通过教育使他们的能力得到提升，进而在社会与政治上拥有足够的生存权、发言权，乃至通过影响力改善自己和身处环境，扭转不公义的社会现况。
心灵无法通过物质获得根本的满足，就像当我们很想要一个东西，我们用钱取得，但还是会有下一个我们想要的东西，而在得失之间，我们既失落，又不满，甚至还会因为与人之间的比较，让我们郁郁寡欢，而这一切都显示我们是那么的无能：意志不坚，轻易的让被外在事物挑起的欲望，凌驾于我们自身，彷佛我们的人生故事，实际上并没有被赋予书写的权力。
失能，在家庭中屡见不鲜，尤其当一个家庭成员为了其他家庭成员放弃自我，他就有可能失能。这也是为什么一个中老年离婚的家庭主妇，会失去一切，很容易在人生的道路上一蹶不振。
所以当我们谈学校教育，谈家庭中的养育，同样都牵涉到使一个人拥有能力妥善照顾自己生活的基本宗旨。所谓的心灵健康，或者心理的强大，也不是说一个人面对挫折能屡败屡战，坐拥多少财富等等外在的评价。而是一个人是否有能力自我觉察，知晓自己内在真正的需求是什么，又该如何固守与满足，不轻易被外在的人事物带着走。
David很忙，很累，他的生活有太多不属于自己的部份。过去，当他专注于事业，此外只须跟妻子经营两人世界，他掌握着自己生活的节奏，种种辛苦都能带来内在价值的满足。现在他一方面事业有成，却反而失去生活的方向；不问道理，过份溺爱孩子，也失去在家庭中的角色定位。他的付出没有少，但内在的满足却少得多。
我们谈了两次，David意识到自己在生活中有些不必要的「习以为常」，他决定重新寻找自我，在事业与家庭上重新确立自己新的定位。对了，他开始自己阅读，而非依赖老婆，或是媒体打造的广告新闻，我们约好下次共同分享彼此的读书心得。
[解语] 如果我们只专注聆听外在的声音，就无法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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