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晚上,《舌尖上的中国》播完。数据还没有出来,但现在就可以提前宣布:这是二十年来中国收视率最高的纪录片。 ——
5月22日晚上11点30分,《舌尖上的中国》以这样一段字幕结尾:“特别感谢片中所有人物和家人,以及为此片提供帮助的所有人。"
5月14日晚开播第一集,《舌尖上的中国》一炮走红,无数人选择在深夜窝家里等CCTV1的更新集,此片也迅速占据了新浪微博实时热词排行榜第一名,并在豆瓣上获得了9.6的高分。淘宝网零食特产频道搜索量大增,购买高峰转移到每晚22-24点--这正是《舌尖上的中国》的播出时间段。第一集中提到的云南诺邓火腿,在14日之前只有1件成交记录,现在已有78件,单价从298元、338元、368元、398元一路涨到现在的458元。
网友感慨纷纷,有人生活满意度数飙升,"生活在中国,原来这么幸福!"有人想扛起钢枪保家卫国,"黄岩岛是我们的!黄岩岛的鱼也是我们的!"有人民族自豪感爆棚,"一定要把本片翻译成韩文日文英文法文各种文,让外国人都颤抖去吧!"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名为《<舌尖上的中国>何以走红》的评论,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舌尖上的中国》告诉我们,即便是"爱国主义"的宏大主题,也可以充满细节与温情;即便是对外传播中国形象,也应该展示普通中国人的喜怒哀乐。"
在提到"食品"就想到"安全"的今天,《舌尖上的中国》唤醒了我们对中国美食的骄傲和感动。这,是一个奇迹。
口水与泪水齐飞
这是盐的味道。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舌尖上的中国》
片子里,刚出锅的黄馍馍热气腾腾,巨大的乳扇像风铃一样被悬挂风干,稻米酿出的黄酒滋味绵长色如琥珀,用诺邓井盐腌制三年方可做成的诺邓火腿肌红脂白,白吉馍切一刀声音酥脆,腊汁肉填进去,香气弥漫……
但你注意到没有,这些并非珍馐海味,而是当地寻常百姓家饭桌上最常见的饮食。以往美食类节目里常见的烹饪大师、美食名家,精湛厨艺和繁复过程,在这片子里通通被淡化,镜头对准的几乎全是平常人的平常蔬饭。
在东北,朝鲜族姑娘金顺姬回家跟妈妈学做泡菜,再回京时,家里冰箱里装满了临走时妈妈准备的的家乡土特产;在北京,摄影师白波和家里人一起包饺子,他一脸幸福的说,谁家面都没有他妈妈做的焖面好吃;在香港大澳,经历四代人的百年老店郑祥兴虾铺里,76岁老人郭少芬看着老伴的遗照,回忆过去50多年里和老伴一起做虾酱的日子,夕阳在已经废弃不用的虾膏木桶上一寸寸滑过。很多人被这些镜头勾出了眼泪,开始想,自己有多久没有回家了。
豆瓣上关于这部片子最火的一篇评论叫《吃货的中国》,文章讲了一对老华侨的故事,"桌上端来一盆白斩鸡,满头白发,一直沉静不语的老太太忽然使劲拍老头的胳膊:"诶诶,走地鸡呀!"飞快地夹一块给老头,又自己夹一开,连筷子头一起吮在嘴里,闭眼,满脸都是笑,叹一口气:"好好味喔。"那一瞬间满桌的年轻人互相看看,脸上都是很温柔的笑,女孩子好像要哭。我承认我那会儿想起的是辣椒炒虾米,腌菜煨豆腐,毛栗子烧鸡。……这是舌尖上的故乡,而每个人舌尖上的故乡加起来就是舌尖上的中国。"
《舌尖上的中国》前期调研员龚瑜在北京有位朋友,住在很时髦的楼房里,早上起来做早餐,背着一个绣花的袋子,淘米要舀一勺辣椒放里面,做的都是老家湖南靖州的早餐。这位朋友告诉她,工作再忙,不吃一点这样的东西就觉得一天都不正常。后来因为要拍这部片子,龚瑜问这位朋友家乡做不做腊肉,朋友回答当然做,每年都打电话让爸爸做,做好后寄到各个兄弟姐妹那里去。
"要把家里的食物带到外地去,这么一个动作其实我觉得很多人都感同身受,我们就觉得为什么不去湖南靖州拍他们家呢?对家乡的热爱和思念、这种情感本身也是我们片子要传达的。"龚瑜说。湖南靖州的稻花鱼于是出现在了电视屏幕上。
讲美食还是讲人?
今天当我们有权远离自然,享受美食的时候,最应该感谢的是这些通过劳动和智慧成就餐桌美味的人们--《舌尖上的中国》
眼尖的观众或许会发现,第一集《自然的馈赠》48分22秒出现了两个年轻人,而此前根本没有露过面--《舌尖上的中国》有个惯例,片子结尾会让此前出现过的主要人物再出一次场。
"一闪而过的那两人是罗文才和他的朋友袁利灵。"《舌尖上的中国》执行总编导任长箴说,他们的内容被删掉了。
在最初的版本里,一共是有三个竹笋的故事--除了现在播出的浙江冬笋,柳州做酸笋的鞭笋,还有一个八渡笋,就是在片末"空降"的瑶族青年罗文才的故事:广西田林县八渡笋产地,今年因为干旱八渡笋全面歉收,罗文才花了十年时间建好的八度笋合作社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收入了。任长箴说:"我是想说,自然不是总有馈赠的,自然有时候会收回它的馈赠,人们面对自然有的时候是手足无措的,很沮丧的。我不想说得欣欣向荣,不想说得歌舞升平,生活不是这样的。"
在最后播出的版本里,这个"干旱的八渡笋"的故事,被总导演陈晓卿剪掉了,但仍然留下了一个尾巴。任长箴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删。也许是因为这东西显得有点可怜吧,有点显得苍凉。"
这样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从接受这个活之初,任长箴一心想拍的是人,"我要拍的不是食物,而是人,食物只是切入口,人才是核心。"但她的这一理念并没有得到央视的认可。《舌尖上的中国》执行制片人朱乐贤接受本刊采访时就一再强调,央视最初立项拍摄此片的初衷就是"做一个美食节目,向海外观众展示中华美食,我们拍片的核心是说美食而不是说人。"
最终任长箴还是一意孤行,在自己导的第一集《自然的馈赠》里,她纪录下远洋船长林红旗没有收获时承担的压力;她让观众看到,单珍卓玛因为没采到好松茸而无比焦虑的脸,告诉观众卓玛和妈妈在夏天两个月松茸季节里每天凌晨三点出门,走11个小时的山路挖松茸,挣五千元;她拍挖藕人天未亮就划船去湖里挖藕的身影,"我家孩子上学的钱,盖房子的钱都是挖藕挣的"。她把最想说的话写进了最末那句解说词里:"当我们有权远离自然享受美食时,应该感谢的是那些付出劳动和智慧的人们"。
《自然的馈赠》播出后,媒体人李鸿谷认为可以"把它视为对现代文明的一种反抗,以及漠视",任长箴说这是对她这集片子"最好的评价"。她说我们从媒体上看到的这个世界,只是少部分有话语权的人营造出来的世界,"我要给你们这些现代人看看真实世界的样子。"真实的世界是"卓玛这一个季节挣五千元,而这是她挣的最多的时候。她采完松茸就进城拌水泥去了,一天工作下来挣17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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