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阿姨跟我聊天：“小李，你家房子多大？”我说了个数，她接：“上个月我才给儿子买了套180平方的。”“你车不错，多少钱？”我又报了个数，她接：“我儿子开的那辆40多万，早知道让他买你这款经济实惠。”然后，她不经意提到自己哥哥的名字——如雷贯耳，本城名流，家产何止我千倍。于是，还没到家，我已经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恍惚感。第二天，我把五星阿姨的故事告诉闺蜜，一个笑得哆嗦：“你家阿姨非富即贵！”另一个幽幽地说：“如果哪一天我被人生伤害了，也会隐姓埋名去过另一种生活。”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多疑很猥琐，决定善待阿姨。善待的第三天，五星阿姨便向我借一万块钱，去新加坡看望已经移民的姐姐。我再次致电闺蜜：“请问你被人生伤害得隐姓埋名之后，会认识三天就问我借一万块钱吗？”这次，她斩钉截铁：绝对不会。再资深的中介，也有走眼的时候。这是我用过的最后一个带孩子的阿姨。在经历靠谱阿姨难求的现实之后，我开始在家人的帮助下亲力亲为自己带宝宝。我不害怕吃苦，如果吃苦能够让人生圆满，我情愿喝的水都是苦的。可是，我惧怕生活失控的感觉，惧怕梦想被现实击得七零八落的不堪，惧怕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肯定的打击——世界上绝大多数岗位都有卓越的标准，唯独“妈妈”没有。“妈妈”这个岗位永远有人做得比你更好，永远付出多少都是应该的，永远不求回报连希望人点个赞都是非分之想。甚至，“妈妈”这个岗位比销售总监还势利，再多的付出，如果孩子没有达到世俗意义的成功，没有从小便表现出过人的聪颖，没有名校毕业工作体面，那么，所有努力自动生成差评。那些出书的虎妈，胜过老师的好妈，全都是因为孩子的成功而获得社会的普遍认可。如果你说，我的孩子虽然成绩一般，但是健康快乐，立刻啐声一片：这也值得说？这有什么用？我身边太多的妈妈，开始的准则都是让孩子随性成长，可是一旦上了小学，便再也架不住周遭的压力，不自觉被推进拼妈时代。而那些高远的理想，两天没有人帮你带三岁以下的孩子，立刻变成让人发笑的空想。即便你再不愿意用两代人的生命成全一个孩子的人生，也会情不自禁地妥协退让。曾经，我也挺瞧不上中国妈妈，直到自己成为其中一员，才真正觉得，不是中国妈妈自虐、保守、狭隘、不独立，而是中国社会何尝给予妈妈们足够的爱、尊重、理解和体谅。不要用西方妈妈的标准指责中国母亲，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我们的生存环境不足以产生优雅、得体、自我又从容的母亲。我们的全职妈妈，被视为家庭妇女的代名词，如果不工作还带不好孩子，简直一无是处。我们的职场妈妈，被称为“辣妈”的那些，大多是透支精力维持表面繁荣，她们不是不老，是忙得陀螺一样没空变老。如果婚姻是一所学校，孩子就是其中难度最大的必修课。我灰暗的描述吓到你了吧？因为我还没有说到最重要的：即便再怂，我从来没有后悔做母亲，孩子，让我变得柔软，让我懂得与世界握手言和。曾经，我大步流星向前走，无惧无畏，谁也不等，对弱小与弱势并没有多少实质的体恤和同情，我坚信人生不成功是努力程度不够；如今，我像陪着蜗牛散步，放慢脚步迁就身边的小人儿，我敬畏她的每一分成长，愿意迁就和体谅，我明白，世界不是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为了她，我愿意认各种“怂”，愿意把自己的梦想暂时放到一边，只为了牵着她软软的小手，慢慢地向前走。她是否比同龄人出色我不在意，我关注她是否比昨天的自己向前跨进了小小的一步。因为她，我渐渐地像秋天午后的阳光，剥离了春天的青涩，夏天的燥热，以及冬天的寒酷，开始散发温暖和安静的力量。现在见过我的人，大多觉得我比五年前状态更好。决定在一起的两个人，结婚容易，养娃不易，且行且珍惜。与全职妈妈、职场妈妈、老妈妈、新妈妈共勉，也多谢理解老婆孩子的各种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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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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