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记得米赫伊爷爷的毡靴穿了十多年。而在我记事之前还穿过多少年,那我就说不上了。他常常看着自己的脚,说:
“毡靴又穿透了,该换靴底啦。”
他从集市上买回一块毡子,剪下一双靴底,绱在毡靴上。毡靴又能穿了,和新的一样。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我想,世界上一切都有终结,一切都会灭亡,只是爷爷的一双毡靴是永存的。
不料,后来爷爷的腿疼得厉害起来。爷爷从没生过病,这时,他喊叫着疼,请来了医生。
“你的腿疼是因为在冷水里泡得时间太长,”医生说,“你不要再捕鱼啦。”
“我是靠捕鱼生活的呀,”爷爷说,“我的腿不能不泡在水里。”
“不能不泡,”医生听了爷爷的话后建议说,“那你就穿着毡靴下水吧。”
这个建议对爷爷很有益:腿果然不疼了。但是,爷爷从此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即便是过小河,他也要穿毡靴。水底的卵石毫不留情地磨损着毡靴。
时间一长,毡靴变形了,不仅靴底,而且在靴面上,在靴底的弯曲处,都出现了裂缝。
“看来这是真理,”我想,“世界上的一切都有终结,毡靴也不可能永无止境地为爷爷服务:毡靴的未日到啦。”
那可不行!米赫伊爷爷为了不让雪钻入裂缝,他先把毡靴浸入水中,然后放在屋外去冻。严寒中,水在毡靴的裂缝中结成冰,冰把裂缝填塞了。接着,爷爷再把毡靴浸入水中,这样,整个毡靴的表面都结上了一层冰。毡靴变得既保温又结实了:就连我在冬天也会穿着爷爷的毡靴满不在乎地走过那些不结冰的沼泽地。
一天,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我们的爷爷病了。那时由于家贫,他不得不出去捕鱼。他出去时在前室穿上毡靴,回来后,忘了把它们脱在寒冷的前室里。他穿着结冰的毡靴爬上了热炉子。
当然,说不幸不光是说水从融化了的毡靴中流在炉于上,又从炉子上渗入装着牛奶的木桶里。——这算什么!不幸在于这一下使永生的毡靴就这样报废了!没有办法挽救了。要知道,即便是将水倒入玻璃瓶子,放到严寒中,水结成冰,冰膨胀后,也会炸裂瓶子的。正是这个道理,冰在毡靴的裂缝里受热融解后,毡毛就松散、撕裂,冰化完了,毡子也就变成豆腐渣了。
我们固执的爷爷刚刚恢复健康,就试图将毡靴再冰冻一次,甚至还穿了一些时候。但春天很快到来,毡靴在前室里融化了,完全破碎了。
“看来这是正确的,”爷爷愤愤地说,“它该到乌鸦窠里去休息了!”
他怒气冲冲地将一只毡靴从高高的河岸上扔到龙芽草地里,这是我那时候经常捉金翅雀和各种小鸟的地方。
“为什么把毡靴只给乌鸦呢?”我说,“所有的鸟在春天都往窠里叼毛纱、绒絮和禾草的呀。”
“给所有的鸟,”爷爷同意了,“窠里需要绒毛——甚至一切野兽,耗子,松鼠,都需要这个,这对所有的鸟都是有用的。”
这时,爷爷想起了我们这儿的一位猎人。很早的时候,这位猎人就对爷爷说过:希望把毡靴送给他做猎枪子弹的填弹塞。于是,第二只毡靴没有扔,爷爷让我给猎人送去。
这时,鸟语花香的季节来到了。鸟儿向龙芽草飞去,当它们一点儿一点儿啄着龙芽草的茎头时,发现了一只毡靴。筑窠的日子到了,它们从早到晚一小块一小块地哄抢爷爷的毡靴。过了一个星期,整只毡靴被鸟儿一块一块地撕光,筑了窠。筑好窠后,它们开始孵小鸟,小鸟一孵出来,雄鸟就高兴得唱起歌儿来了。
在温暖的有毡靴碎片的窠里,小鸟出世了,而且慢慢地长大了。当天气变冷的时候,它们便遮天盖地地飞到温暖的地方去了。春天,它们又飞回来。
许多鸟在树穴和旧窠里重新寻找爷爷的毡靴的残迹。那些筑在地面上和灌木丛中的窠被耗子们发现后,便陆续把毡靴的残渣搬到它们地下的窠里。
我的一生大部分是在森林中度过的,当碰到带有毡垫子的鸟窠时,我就像小时候想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