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松树林美少女初尝禁果 威虎岭柳老汉失足丧生
小满已过,芒种快到了,地处东北的长白山已经是苍山吐翠,莺歌燕舞,万壑争流了。在长白山山脉中有一座崔嵬、气势磅礴的高山。举目望去,高山像一只从天而降、回首咆哮的猛虎,因此人们把这山叫作威虎岭。在威虎岭脚下,有一座十分偏僻而又十分美丽的小山村———虎屁股村。虎屁股村村名虽然不雅,但它背依威虎岭,面对秀女河,掩映在茂密的树林之中,俯视村落,星罗棋布的砖舍木屋错落有致,仿佛是神秘的天宫飘落在秀女河畔。
在虎屁股村里,居住着一个异常美丽、善良的少女———柳满满。只要一提起满满,村里的乡亲们就赞不绝口:女人们夸她是王昭君转世,七仙女下凡;汉子们则说她是梦中情人;就连村中自称不近女色的“酸秀才”也摇头晃脑地称满满是绝代红颜,倾国倾城,正所谓“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就因为满满这美若天仙的俏模样,曾惹出许许多多让人哭笑不得的故事来。
有一次,满满哼着欢快的山歌,蹦蹦地到村口的小酒馆给她爹打酒买菜。满满一进小酒馆,“唰!”小酒馆里所有男人的目光一下子都“喷射”到满满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就像士兵们列队,排长喊“向右看齐”一样整齐、利落。一个醉醺醺的“大块头”仿佛发现了金矿一样,竭力把自己色迷迷的小眼睛瞪大:“我操!果然是他妈的深山出俊鸟啊!小妹妹,能不能陪大哥喝一杯酒?只要你陪大哥喝上一杯,这些钞票都归你!”说罢,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沓儿百元面值的人民币,“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面。“大块头”话音还没落地,旁桌的一个“瘦猴”蹿了起来,磕磕巴巴地说:“钱……钱算个!小妞,你……你只要陪大哥睡一觉,就一觉,大哥就把这金项链、金戒指全……全都送给你!”“瘦猴”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戴的金项链、金戒指摘下来放在桌上。满满知道,“大块头”、“瘦猴”这些家伙都是到虎屁股村来购买木材的“木材贩子”,近几年因倒腾木材而暴富,常常盛气凌人,口无遮拦。满满懒得同他们搭腔,只是乜斜他们一眼,拿好酒菜,转身离开小酒馆。小酒馆里的男人们看着匆匆离去的满满,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这一天,满满又穿上那件漂亮的琥珀色连衣裙,来到秀女河北岸的松树林中。此时已是归鸦绕树、炊烟袅袅的时辰。满满徘徊在被落日余晖涂为橙红色的松树林里,怀着愉悦的心情,等待着她的“白马王子”任小双。
“满满———”随着一声抒情男高音飘过郁郁葱葱的林海,任小双出现了。任小双称得上是虎屁股村最棒的小伙子,用长得帅,脑瓜灵,嘴巴巧,能办事来概括他一点都不为过。
满满和小双都是应届高中毕业生,又都是学校里学习成绩名列前矛的尖子。前些日子,他俩同时参加了紧张的高考。高考完毕,俩人都感觉在考场上发挥得很好,估计进入大学是没有问题的,这才如释重负。在焦急等待录取通知的日子里,小双和满满都曾想过:两个人报考的院校不同,一旦开学,俩人将天各一方,也许几年不能相见,这才相约来到秀女河畔的松树林中。
满满、小双手牵着手漫步在寂静的松树林里。晚风轻轻地吹拂着,枝繁叶茂的松树林发出沙沙的悦耳响声。俩人在一块平坦的毛茸茸的草丛中停下来,望着碧水粼粼的秀女河汩汩流过。这时,恬静的秀女河上,夕阳渐渐地收回了它最后一抹余晖,接着是一弯清亮而又温柔的月牙儿像一只银色的小船泊在河中央,如镜的河面上霎时便闪烁着如霜的月光。
“满满,”看着日落月升的绮丽景色,小双感慨万端,牵着满满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心情十分激动地说:“遥望夕阳西沉,皓月东升。我不由得想起唐代大诗人白乐天的那首《暮江吟》:‘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日,露似真珠月似弓’。”
“白老夫子这首诗正可谓意境和谐,情景交融,叫人遐想,令人叫绝。”听罢小双充满激情的吟诵,满满也文诌诌地转起文来。忽然,她忽闪着那双美丽的大眸子,天真而又调皮地对小双说:“你说,老夫子这首诗是不是专门写给咱虎屁股村的?”说罢,她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而咯咯咯地大笑起来。
月亮已升到中天,斑驳的月光洒在幽邃的松树林里,也洒在亭亭玉立的满满身上。夜风阵阵,吹拂着满满薄如蝉翼的绉纱连衣裙,使她的轮廓在溶溶月色中显得更加凸凹分明,匀称标致。又一阵风袭来,满满的裙子随风飘动,裙摆朝腰际翻卷上来,恰似一朵绽放的牵牛花,花蕊中露出一双丰腴、白嫩的秀腿。
小双看着迷人的满满,禁不住用抖动的双手去抚摸满满的脸,继而去抚摸她的胸、臀……在小双的强烈“攻击”下,满满不寒而栗,身体像筛糠一样颤动不已,呼吸也急促起来。突然,小双一下子把满满揽在怀里,用自己的嘴堵住满满的嘴,如同饥饿的婴儿贪婪地吮吸起来。
满满被小双猝不及防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脚步乱移,站立不稳。小双顺势同满满躺卧在毛毯般松软的草丛上。他从未与满满这样亲近过,只觉得小腹里有一股热流冲撞,使他无法自持。他急忙腾出一只手,把满满的连衣裙撕扯下来,于是,小双、满满像一雄一雌的两条蛇缠绕在一起……
当满满和小双在松树林里尽情地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候,满满家却发生了令人震惊的灾祸……
却说满满爹柳冲老汉,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常常感到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满满娘关心地劝老头子不要上山,在家里躺几天,好好歇歇,喝碗姜糖水,发一身热汗,也许就好了。柳冲老汉却倔犟地说:“我这个老伐木工的身体硬朗着呢!就像威虎岭上的松树,遭点风吹雨打倒不了。”这天一大清早,柳冲老汉饭也没吃,一边开门,一边接过满满娘递过来的感冒药片往嘴里一扔,囫囵吞枣般地咽了下去,就匆匆上山伐木去了。在收工回来的时候,他头一晕,脚一滑,就从山上滚到山下,脑袋恰好撞在一块巨石上,鲜血四溅,立马昏死过去。工友们急急忙忙把柳冲老汉抬到公路旁,拦住一辆过往的卡车,迅速把柳冲老汉抬上车。卡车在雨中颠簸了半宿才到达县医院。值班医生揉揉惺松的睡眼,戴上眼镜,穿上白大褂,然后用听诊器听听柳冲老汉的心脏,又翻了翻柳冲老汉的眼睛,扔下一句:“早就没气了!”
满满娘听说老伴摔死在威虎岭,如同晴天霹雳,登时两眼发呆,身体僵直,喉咙“呃”的一声就昏倒在自家的火炕上。刚刚忙活完柳冲老汉的工友们,又急急忙忙把满满娘送到县医院。还是那个戴眼镜的医生,给满满娘做了一些常规检查后,又扔下一句话:“交三万元押金,住院治疗。”
在工友和乡亲们的帮助下,满满草草办理完爹的后事,又不辞辛苦连夜赶到县医院,精心护理已经躺在病床上三天三夜的母亲。满满知道,医生管娘患得这种不说话、不吃饭、不喝水、光花钱的病叫“脑溢血”。
满满在家里排行老大,底下有一个年龄尚小的妹妹,所以家里家外的事全得由她一人忙活。父亲突然去世,母亲又有病在床,这两件突如其来的不幸事件,无论在精神上、还是在体力上都把满满折腾得够呛。这不,满满又在为娘住院治病所需要的钱发愁呢。
“小双!”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双,满满激动地扑在他怀里,悲伤、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满满,不要太悲伤了,要节哀呀!”小双一边擦着满满腮上的泪水,一边轻声地劝慰着。小双把满满摁坐在病床边,眼角眉梢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和喜悦:“满满,咱俩都考上大学了!‘录取通知书’已经给我们寄来了。你看!”说罢,小双从衣兜里掏出“录取通知书”递给满满。
满满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录取通知书”,把它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上,百感交集,泪如泉涌。是啊,上大学是她从小的梦,今天终于变成现实了。她可以和城市里的大学生一样,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徘徊在静谧幽深的校园小路上朗朗读书,还可以与同学们共同探讨美好的未来和人生……这一切一切是多么惬意,多么令人向往啊!然而,如今母亲重病卧床,危在旦夕,治病的钱又没有着落,妹妹年龄尚小……自己怎能在这种情况下远离故乡,远离母亲呢?想到此,满满仿佛坠入无底深渊,陷入极度惆怅之中。
看着愁眉苦脸的满满,小双也十分难过。他知道满满是有名的孝顺女儿,一直在为母亲治病的钱发愁。他轻轻拍拍满满的肩,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办法总会有的。我有一万多块钱,本来是准备上大学的,要不先给大娘治病吧……”
“不!”满满没等小双说完,便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上大学是你多年的愿望,也是你走出这穷山僻壤的途径,你去吧。给娘治病的钱我自己想办法,就是卖房子卖地,甚至把我自己卖掉,我也要为娘治病。不过,我是不能上大学了……”满满心情悲戚,喉咙哽咽,说不下去了。
看见心爱的人伤心哭泣,小双也很伤感,一向巧如鹦鹉的嘴巴竟也讲不出话来。沉默片刻,小双忽然想起什么,对满满说:“实在没有办法就朝你表舅借吧———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不过为了给大娘治病……”
“你说得对!”满满抢过小双的话茬,“为了给娘治病,再为难我也要去办!”满满骨子里有一股倔犟劲。
翌日,满满果然从表舅那里借来三万块钱,给娘交上了住院治疗费。
小双就要到省城上大学去了。满满恋恋不舍地来送小双。恋人分离,难舍难分。满满送一路,哭一路;小双则又是拥抱,又是亲吻。到了熙熙攘攘的长途客运站,这对恋人还是旁若无人地紧抱在一起吻个不停。在客车喇叭的再三鸣叫催促下,小双才最后一个登上客车。客车无情地开走了,留下一股股烟尘。
满满送走小双后,急忙回到县医院。看着躺在病床上长睡不醒的母亲,又瞧瞧身边还年幼的妹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滚落下来。
“姐姐,你哭了?”妹妹看见姐姐掉眼泪,忍不住也想哭。
“好妹妹,姐姐没哭。”满满用手绢擦干眼泪,又为母亲轻轻擦脸。然后,她对妹妹说:“小妹,姐姐要到表舅家去了,照顾娘就靠你了……”满满话还没有说完,泪水又一次像越过堤坝的洪水哗哗流淌出来。为了不让妹妹看见流泪,满满起身跑出病房,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望着姐姐匆匆离去的背影,望着吱嘎吱嘎来回悠荡着的病房大门,小妹一脸茫然,仿佛在问:姐姐,你为什么不在医院照看母亲?你为什么要到表舅家去呀?
二 麒麟苑柳满满打工抵债 圣手坊花老板施威欲奸
满满有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表舅。表舅姓花名成,如今是县城“麒麟根雕艺苑”的老板。
花成原来也是虎屁股村人。他是那种上山伐木扛不动横锯,下地种田又握不住耘锄的人。不过,老天爷赐给他一双能雕会镂的巧手。凭着这双巧手,花成先是在虎屁股村自家屋里开了间“麒麟根雕艺苑”。他以虬干曲枝或盘根错节的树根为原材料,镂刻出一尊尊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艺术形象。
随着经济发展大潮的不断高涨,地处偏僻的虎屁股村由于盛产木材的缘故,也随着热闹起来。到村子里购买木材的外地商人与日俱增。这些商人除了购买木材外,就是到麒麟根雕艺苑选购花成亲手制作的根雕。选购根雕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起来,花成的“腰包”也一天比一天“膨胀”起来。俗话说“温饱思淫欲”。花成有钱了,到了晚上就失眠了,身子在火炕上翻来覆去地“烙饼”,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总是出现那些丰乳肥臀的漂亮女人。
花成曾经有过一个漂亮女人。这个女人是虎屁股村有名的风流美女。因为她总喜欢把自己的脸擦得白白的,把嘴唇涂得红红的,所以乡亲们都叫她“红嘴唇”。红嘴唇是个好吃懒做而又喜好风流的主儿,花成略施小计就把她弄上了床。可是好景不长,在一个万簌寂静的夜晚,红嘴唇跟着一个六十多岁大腹便便的木材商跑到城里享福去了。红嘴唇的不辞而别对花成打击很大,他不仅要打发一个个难熬的长夜,而且还得伺候他和红嘴唇的爱情纪念品———一个腿有残疾的孩子———德宝。德宝虽然腿有残疾,可他那双小手却与其父一样灵巧。他七八岁的时候就能够刻木雕根。长大以后,他坐在轮椅上,天天雕呀,镂呀,制作出来的根雕比他父亲花成做的还抢手。花成放心地把麒麟根雕艺苑交给德宝打理,他又开始“琢磨”女人了。
花成琢磨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柳满满。随着年龄的增长,满满发育得愈来愈丰满,愈来愈迷人了。花成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满满的倩影:白嫩的脸蛋,明澈的眼睛,特别是那连衬衣都裹不住仿佛跳跃欲出的乳房……想着想着,花成馋得直咽唾沫。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不惜重金也要把小美人柳满满娶过来当老婆。花成说干就干,次日一大早就来到满满家。他开门见山,让满满爹柳冲老汉开个价,多少钱可以“娶”满满。柳冲老汉把烟袋锅往炕沿儿上磕打两个,瞅都没瞅花成,说:“俺不卖闺女!”
在柳冲老汉面前,花成碰了一鼻子灰,一下子没咒念了。他带着一肚子气,离开虎屁股村到县城散心去了。县城这两年变化可真不小:一座座高楼在公路两旁拔地而起,柏油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特别是到了晚上,广告灯箱五光十色,霓虹彩灯频频闪烁,什么桑拿呀,按摩呀,卡拉OK呀,一个个新字眼儿十分强烈地刺激着花成的眼神经。花成脑子开始不停地盘算:如果把麒麟根雕艺苑搬到县城来不是更有“钱”途吗?一周以后,花成真的就在县城最繁华的将军府街租了一爿门面房,把麒麟根雕艺苑落户在县城了。在县医院里,满满当着恋人小双的面表示朝表舅借钱,尽管态度十分坚决,但当她真的来到将军府街麒麟根雕艺苑门前时,她犹豫了,表舅花成在虎屁股村松树林里那张令人厌恶的嘴脸又浮现在她眼前。
那是一个骄阳似火、热浪逼人的盛夏。满满一身象牙白色装束:半截袖衬衫、短裙、薄棉线袜和旅游鞋。她坐在一棵树冠如伞的大树下面,正全神贯注地温习着功课,这时一股难闻的酒精气味钻进她的鼻孔。她扭头一看,“妈呀”一声惊叫,差点没吓晕过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表舅花成那张大饼子脸已经贴近了满满。由于距离太近,表舅大饼子脸上那双小圆眼睛、圆鼻头和满脸的疙瘩都仿佛变了形似的映在满满眼里。
“别叫呀,满满!”大饼子脸上那双厚嘴唇开始启动,“你身上有一股茉莉花的清香味,我过来闻闻。传说清朝乾隆年间有个‘香妃’身上就有异香,看来真有这样的事。”花成说着又把圆鼻子凑过来。
满满惶恐地向后退着,不料被身后一棵粗壮的松树挡住了。眼看着花成那张令人讨厌的嘴脸就要贴近自己,满满急中生智,举起手中的书本朝大饼子脸狠狠砸去……
想到此,满满的双腿似乎有千斤重,很难迈进麒麟根雕艺苑的大门。就在这时候,她仿佛又看见躺在病床上母亲那张痛苦的脸和年幼妹妹那双无助的眼睛……她一咬牙,毅然推开了麒麟根雕艺苑的大门,大步迈了进去。
麒麟根雕艺苑面积不是很大,一进门就是营业室兼展厅。展厅里摆满了根雕作品,观音菩萨、大肚弥勒、雄狮猛虎、大雁老鹰等等应有尽有。展厅左侧有个小门,里面是德宝的房间;右侧也有个小门,门楣上面有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雕刻着三个篆体大字:圣手坊。这里面就是花成花老板加工根雕的工作间兼寝室。
仿佛是嗅到了满满身上的茉莉花香味,满满刚一进屋,花老板就从圣手坊走了出来。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满满,浑浊的小圆眼睛里放射出贪婪、狡黠的光。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桃花运来了。
满满不自然地“戳”在花老板面前,低着头,不去看花老板的眼神,小声地把父亲去世,母亲病危住院急需用钱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花老板讲述了一遍。
花老板滴溜溜乱转的眼珠,一会儿盯在满满脸上,一会儿又盯在满满胸上。他操着一腔公鸭嗓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们是亲戚的面上,这个忙我帮。我可以借你三万块钱,不过,你拿什么还我呢?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总不能让它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吧?”看见满满无言以答,花老板有些得意,“这样吧,你给我打三年工,这笔帐就算扯平了。如果你同意,我们就签订合同,立字为据!”
满满看着表舅花老板阴森森的眼神,真想一走了之,但想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急需用钱,她又犹豫了。正当她进退两难的时候,德宝摇动着轮椅从里屋出来了。德宝在里屋听到了父亲和满满的对话,知道满满家发生了不幸的事情,心里暗暗为满满着急。他怕满满不肯签订合同,拿不到钱,耽误了给她母亲治病,就从里屋出来了。德宝用善良、鼓励的眼神看了满满一眼,又冲她微微点点头,仿佛是在说:你签吧,给大娘治病要紧啊!一切有我呢!满满在德宝的鼓励下,咬了咬下唇,坚定地对花老板说:“我签!”
满满同花老板签订了合同,把借来的三万块钱交给县医院,含泪告别了母亲和小妹,来到麒麟根雕艺苑,开始了她吉凶未卜的打工还债生涯。
满满人虽然来到了麒麟根雕艺苑,但心依然留在县医院里。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母亲和小妹。自从她把三万块钱交给县医院,县医院就决定对满满娘实施手术治疗。医生曾明确地告诉满满:手术中任何问题都有可能发生,手术成功了,患者可以从沉睡中醒来;如果手术失败了,患者可能成为植物人甚至死亡。由于与花老板有约在先,满满不能在医院照看母亲,只有在心中默默地为母亲祈祷着……到了母亲做手术那一天,满满简直就是热锅里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下午三点多钟,小妹终于从县医院打来电话,泣不成声地告诉满满:手术失败,娘去世了。听到娘去世的噩耗,满满登时觉得天眩地转,眼前发黑,手中的电话一下子掉在地上。她喊不出来,也哭不出来,茫然地推开店门,身不由己地走了出去。她旁若无人地横穿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将军府街大道,最后撞在一根电线杆上才停下来。这一撞仿佛使她清醒了一些,她声嘶力竭地昂首吼道:“老天爷啊,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哇?”
呆呆坐在德宝原来居住的小屋子里(自从满满到来以后,德宝就搬进对面的圣手坊与父亲同住,腾出这间屋让给满满住),满满像一个泥塑木雕的人,面无表情,更无话语。她几天几夜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眼窝里迅速生出黑圈圈,颧骨突出了,人变得惊人的消瘦。这一下可急坏了德宝,他耐心地劝说着,可满满就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最后德宝把满满唯一的亲人小妹搬了出来,满满这才勉强喝了一小碗稀粥,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两夜。
一个多月过去了,满满似乎开朗了一些。白天她热情地对待每一位顾客;傍晚她认真地跟德宝学习根雕技艺。一个是教授有方的师傅,一个是心灵手巧的徒弟。满满的根雕技艺进步得非常快,半个多月下来,她已经能够制作一些简单的根雕了。
这一天,满满推着德宝到百货商店为德宝买衣服。柜台里各式各样的服装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于是,德宝就请满满帮忙选购一件。满满仔细看了半天,最后选择了一件咖啡色立领三个兜的中式上衣。在满满挑选上衣的同时,德宝也在女性饰品的柜台上为满满选购了一条艳红色的丝巾。当满满让德宝试一试新买的上衣时,德宝却让满满先戴上丝巾。满满说什么也不肯戴,德宝急得脸都涨红了,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满满,我是你哥嘛,哥送妹妹一条丝巾,妹妹应该收下。如果、如果你不收,我、我就把它丢掉!”说罢,德宝好像真的要把丝巾扔掉,满满这才接过丝巾戴在自己白晰的脖颈上。德宝在满满的帮助下也穿上了新上衣。满满把德宝推到穿衣镜前,并躬身帮德宝整理整理衣服,德宝也捋了捋满满的丝巾。然后,两个人像照像一样,美滋滋地面对着落地穿衣镜,脸上漾起甜蜜的笑容。一旁路过的顾客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俩,最逗的是有一个爱说话的老太太,十分风趣地说:“看这幸福的一对,多像七仙女和董永啊!”听了老太太的话,满满和德宝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满满低着头,推起德宝就走,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一天傍晚,满满把营业室收拾停当,正准备收工,德宝摇着轮椅过来了:“满满,你当模特,我为你画张肖像好吗?”德宝从小就心灵手巧,自学画画很有成就,特别是他的素描肖像画更是惟妙惟肖,呼之欲出。
“好啊!”尽管满满有些疲倦,但还是答应了德宝。
满满坐在椅子上,摆了一个十分潇洒的姿势。德宝坐在满满对面,支起画板,正准备下笔,忽然满满说声“等等”,起身跑进她居住的小屋,一会儿又跑了出来。原来,她把德宝送给她的艳红色的丝巾戴在自己的玉颈上。
终于,德宝画完了。满满拿过画板,仔细端详着画板上的肖像:鹅蛋形的脸上明眸皓齿,神情有稍许忧郁,两腮上各有一个酒窝,头发和丝巾虽然有些零乱,却更加衬托出女性的绰约风姿……“你画的是电影明星吧?我哪有这么漂亮?”满满其实很喜欢德宝的“大作”,本想赞扬一番,可话一出口不知为什么就变了样。
“电影明星哪有你这么清秀。”德宝认真地辨解道,“我的画技实在是太差,其实,你本人要比这幅画美十倍百倍!”说着从满满手里夺回画板,“这幅拙作我留作纪念了。”
满满和德宝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但是,当她一看见表舅花老板那充满欲火的眼神,就会不寒而栗,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满满,”花老板公鸭嗓吼叫起来,“省城张大明的那批货今晚要加班赶出来,明天一早张老板要来提货。”
夜幕初降,满满先把德宝送到距将军府街不远的著名老中医温老先生家中,为他治疗腿疾———最近一段时间,温老先生用家中祖传秘方治疗德宝那条有疾病的腿,已经初见成效———然后就匆匆赶回麒麟根雕艺苑,走进圣手坊,坐在案前,专心致志地工作起来。
“满满,”不知什么时候,花老板幽灵般地站在满满身后,“你来到麒麟根雕艺苑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想该谈谈咱俩的事了。我虽然年龄大了点,可并不是很老呀。如果你肯嫁给我的话,我的艺苑,我的全部财产,包括我这个人全部都由你支配。你看怎么样?”见满满没吱声,花老板以为满满动心了,又继续说:“经过了这么多事,你也该知道谁对你好了。满满你就答应我吧!我、我真想死你了。来,先让我稀罕稀罕……”花老板边说边把大饼子脸凑近满满,鼻子还哼哼地嗅着,然后,突然张开双臂,一下子把满满搂住,不由分说地就要亲吻。满满一边挣脱着,一边说:“你这个老色魔,老流氓,我不会嫁给你的!你赶快滚开,否则我喊人了!”花老板几次欲亲吻满满,都被满满躲开了。花老板欲火中烧,恼羞成怒,大声喝道:“柳满满,我出钱给你娘治病,又收留你,供你吃,供你喝,怎么,让老子稀罕稀罕你都不行吗?今天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老子就要给你来一个霸王硬上弓!”说罢,花老板像鹞鹰捉小鸡般张开双翅扑向满满。满满拼命反抗着,但两条纤细、嫩白的手臂被花老板那双老虎钳子般的大手死死卡住,一点都动弹不了。花老板磨盘一样沉重的身体一下子把满满压倒在地。顷刻间,满满仿佛被人点了穴位,浑身上下一点劲也没有了。她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着恶运进一步朝她袭来。突然,花老板“唉哟”一声,“咕咚”倒在地上。满满睁开眼一看:愤怒的德宝坐在轮椅上,高举着已经砸碎了的花瓶。原来,德宝从温老先生家中回来,正赶上花老板欺负满满。
“德宝哥!”满满猛地扑到德宝怀里,声泪俱下。
“满满,”德宝扶起满满,“你不用怕,有我呢。不过,你不能再在麒麟根雕艺苑待下去了。你到省城找小双去吧……”德宝读中学时与满满、小双在同一所学校,知道满满和小双的关系。
“德宝哥,我……”满满欲言又止,心中无限愁怅。
“满满,”德宝仿佛看穿了满满的心事,“你放心地走吧,村中的小妹我会帮你照顾的。你到省城闯一闯,也许会闯出一条路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说罢,德宝从兜里掏出一沓儿钞票塞进满满的衣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