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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袈裟之谜

  护国宝师徒密议

  1966年夏天的一个深夜。

  位于S城外的天灵山上的灵宝寺已经进入梦乡,大雄宝殿、金刚殿、库房及僧舍沉浸在一片静谧与黑暗之中。唯独那座七级浮屠天灵塔却像个警觉的监寺护僧,昂然挺立在这茫茫夜色之中。

  突然,一条黑影轻捷地翻过高耸的寺院围墙,猫行鼠窜般地来到天灵塔下。

  天灵塔是座石塔,18年前一场雷电引发大火,把天灵塔的木结构烧了个精光,只剩下这座完整的石芯。此刻,石塔第二层的石室中,闪动着一丝微弱的烛光。一老一少两个僧人围桌促膝而坐,正窃窃私语,两人的脸上露出了焦急和不安的神色。只听那个盘膝而坐的20来岁的小和尚焦急地问道:“师父,万一明天红卫兵和造反队真的杀上山来,一定要追查这件金袈裟,那时可怎么办呢?”

  “海量,你说说看,该怎么办才好呢?”有着一缕齐胸的银白胡须,面色红润的寺院方丈一重反问道。

  “依徒儿之见,干脆把它交给红卫兵,交给国家政府,以免……”

  “傻话!”一重把茶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这件金袈裟代表着我们净宗佛门派1300多年的历史,闻名于海内外,是我们佛之瑰宝、国之荣威呀!你就能保证在这批毛头小伙子中没有坏人吗?”

  “这……”海量一张圆脸涨得通红,两条浓眉间隆起了一个疙瘩,”师父,如若不交出金袈裟,,红卫兵造反派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茶姑告诉我,今天城内戒幢律寺的老方丈,就是为了那只商代铜鼎,给他们活活打死……”

  “别说了!”一重悲痛地打断了海量的话,神情肃穆地望着眼前上下跳跃的烛火,“到时,我自有办法。”少顷,他望定海量,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只有一句话,就是舍命也要保下这件无价之宝,不让它落到坏人手里。你回答我,你能做到吗?”

  海量猛地站起,眉宇间洋溢着一股浩然正气,“回师父,为护国宝,为存佛威,徒儿海量就是赴汤蹈火、身首两离,也万死不辞!”“徒儿言重了!”说着,一重从怀里摸出一包用紫绒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放到桌上,“为师笃信于你,一切交付给你了!”

  海量接过紫绒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了里面一件黄褐色的袈裟。这件袈裟粗看与普通袈裟没有两样,但细细一看却大有讲究:在袈裟86块缝联之处,均嵌有一条细如茧丝般的金光闪烁的金丝线,袖口与领口处均用薄如蝉翼的金箔圈联。这件袈裟自辗转传到灵宝寺后近千年的历史中,一直被佛门奉若神灵,供在神龛内高高搁起,不再动用。所以虽历经沧桑,仍无磨损之处。只有右肩叠领处有个细如米粒般的破洞,不知是那代佛家禅师不慎烫下的香洞。

  此刻,一重用哆嗦的双手捧起金袈裟,哽咽着对海量说:“徒儿,这件金袈裟的前程与老僧毕生的夙愿就全部交托与你了!”说罢,一重潸然泪下,弓膝就跪。海量大吃一惊,叫声“师父”,忙上前将一重扶起。正在这时,忽听楼下塔梯上传来“吱呀”一声。

  师徒俩闻声脸色陡变,同声喝问:“谁?”

  “是我,净无。快启塔板。”

  海量望望师父,见师父把金袈裟塞入被褥藏起,这才过去掀开塔板。

  净无是个二十八九岁的精壮小子,五短身材,穿一身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草绿色军装,左臂上佩着一只大红的臂章,上面“园林革命造反队”七个黄字分外显眼。要不是他光头上依稀可辨的几个戒疤,还真看不出他曾是佛门子弟、出家人呢!

  净无跳上楼,一屁股坐下来,端起桌上茶碗先咕咚咕咚猛喝了一气。

  “净无师兄,你怎么不在山下造反队呆着,上山干什么来了?”海量奇怪地问。

  净无放下茶碗,一抹嘴,喘着气说:“师父师弟,不好了呀!刚才我听到王大元和红卫兵小将头头商量,明天天一亮,他们就要上山查抄‘四旧’来了。”

  “师父,他们果真来了!”海量焦急地望了望师父。

  “慌什么!”一重瞪了海量一眼,冷静地说,“既来之,则安之嘛。”

  净无见师父这样笃定泰然,站起身来说:“师父,这些烂泥菩萨砸了倒没什么可惜,只是那件佛宗之宝金袈裟,可千万不能毁了呀!”

  一重淡淡笑了一下:“放心吧,我决不会让它落到坏人手中去的。”

  净无这才舒了口气。师徒三人重又坐下闲扯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净无说恐出来久了,山下造反派要起疑,便匆匆告辞,起身走了。

  眼看净无的身影消失在寺墙之外,一重离开塔窗,来到海量身边,望着这个“关山门”徒弟说道:“海量徒儿,事到如今,我也把心中的隐事全向你说了吧。那个常常进寺供奉香茶鲜花的茶姑,不是别人,就是我的亲生女儿!”说着,不由得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海量一听,惊讶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原来,方丈一重是湖北枣阳县人,俗名叫张金发。一家三代都是佃户出身,替财主扛大活的长工。张金发40岁那年的一个夏天,心怀鬼胎的东家有意把他差使到离家几十里外的地方去干活。某天深夜,那东家趁张妻独自一人在家的时候,闯进张家,把张妻给强行奸污了。张妻含辱受屈,一气之下,扔下未满周岁的女儿,悬梁自尽了。张金发闻讯赶回家里,悲愤欲绝,一把火把东家的庄园烧了个千干净净。然后抱着襁褓中的女儿,一路颠沛离开家乡,来到江南,投在灵宝寺老方丈印真门下,落发出家当了和尚。按出家人的规矩,他只得把未满周岁的女儿寄养在山下茶农家里,并取名为茶姑。

  张金发出家后,师父给他取了个法名一重。自此以后,他恪守佛门戒律,苦读经书,深得印真法师信任。印真法师归天之际,便破格把他从一个小小的监寺提拔为全寺方丈。

  印真法师提拔一重之后,又把作为唯一继承净宗派佛门的象征性的佛权——金袈裟授予了他。然而,这件闻名海内外的金袈裟引起了国内外佛门和一些别有用心的投机者的垂涎和注目。多亏一重方丈精明善断,严加保护,才没使这件金袈裟失落他方。谁知一场动乱的火焰,却将要毫不留情地蔓及到这件金袈裟了,这叫一重方丈怎不痛心疾首、忧心忡忡呀!

  海量是一重最喜爱的一名“关山门”徒弟,自打海量16岁从佛教学院毕业后,一重就把他列为着重培养的佛门继承者。然而,心怀叵测的海量的师兄净无也一直窥视着灵宝寺方丈这个宝座。但由于他为人狡诈,爱慕虚荣,所以,一重方丈一直对他怀有戒心。果然,这次史无前例的运动刚开始,投机取巧的净无就一马当先地投奔下山,报名参加了山下的园林造反队,戴上了造反派的袖章。虽说他一再向一重和海量表示,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但一重方丈对他仍不得不留一手!

  这一夜,师徒俩谈了很多很多,不知不觉中东方已经发白佛教史上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浩劫就要开始了!

  勇献身悲壮激越

  烈火终于烧上了灵宝寺。造反派与红卫兵一起,挥舞着大棒、铁橇这类原始的武器,砸开了尺把厚的寺门,呼啸着冲了进来。素来视为清规戒律的佛堂、经楼、僧舍、大殿,此刻,任这些造反英雄勇猛冲杀驰骋。几百年的古佛被砸成了粉末,千年的文明顷刻间化为灰烬,弥陀佛、四大金刚在灰烬中倒塌下来,十八罗汉、观世音在棍棒交加下断臂折腿、痛苦呻吟。这一声声的轰鸣声、断裂声,沉重地叩击着一重的心弦。海量扶着师父,无力地倚塔站立,泪水和怒火交织在一起……

  “英雄们”把一尊尊佛像扔到大雄宝殿前的空地上,浇上了汽油,点上了火。顿时,整个广场一片火海,熊熊的火焰把大殿的檐角都烤焦了。净无把袖管挽得高高的,一顶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黄军帽戴在了他的光头上。他围着火堆起劲地奔跑着,吼叫着,把一块块丢散的木疙瘩扔在火堆中,火堆里不时爆溅起耀眼的火星。

  “一重呢?一重那老秃驴呢?”“不好,一重溜了,快把他抓起来!”忽然,从库房里嚎叫着奔出几个造反派,东张西望四处找寻起来。海量担忧地对一重说:“师父,还是躲一躲吧。”

  “躲什么?我站得直,坐得稳,没做亏心事,没什么可怕的。”说着,一重撇开海量,大声道,“别找了,我在这里!”

  “好哇,老秃驴在这里呢!”

  “把他捆起来!”造反派蜂拥而上,正要动手。忽然,海量一个箭步挡在师父面前:“不许动手,有话好好说。”

  “哪来的小秃驴?滚开!”为首一个魁梧的造反派不由分说,朝着海量的脸面就打过来。

  海量轻轻把头一偏,那家伙扑了个空,不由恼羞成怒,向左右把手一挥:“上!给我打扁了他!”

  六七个造反派和红卫兵一拥而上。但他们哪是海量的对手,早被海量东推西搡,滚到一边去了。急得一重连连大喊:“海量,你忘了我刚才的嘱咐了吗?”

  这时,海量已准备豁出去了,他双眉竖立,双目圆睁,随手抢过一根大木棒,气昂昂地大喝一声:“这也欺人太甚了!”

  那大个子见来硬的不行,眼珠一转,朝旁边几个红卫兵姑娘把嘴一撇。她们心领神会,尖声喊着“放下武器,缴枪不杀”,就向海量围来。海量自出家佛门后,再未近过女色,见一个个女将挺胸捋袖逼上前来,不由心慌意乱,脸涨得通红,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连连后退。这时,不知何处打来一棍,正打在海量的头顶上,海量只觉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王司令来了!”“王司令。”

  只见从库房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叫王大元,是园林革命造反队队长,他自封为司令。

  王大元狞笑着走到一重身边:“一重老方丈,你对我们这破旧立新的革命行动有什么看法吗?”

  一重反唇相讥道:“好!好得很嘛!”

  “那好!”王大元突然马脸一拉,把一只摊开的手掌直伸到一重的鼻子底下,“你就把那封建迷信的祖师爷交出来吧!”

  “你说什么?”一重佯装不解。

  “金袈裟!”王大元一字一顿地说。

  “不知道!”一重也平静地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妈的!你不知道?那么……”王大元把脑袋转向一边的净无,“净无同志,你知道吗?”

  “这……”净无躲躲闪闪地望着一重说,“师父,这寺院也毁了,佛像也砸了,你还留着那件1日袈裟有什么用?就交出来吧。”

  “闭嘴。”一重狠狠横了净无一眼。净无自讨没趣,怏怏地躲到人群后去了。

  “一重,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限你5分钟,不交出金袈裟,我就把你和这整个寺院一起烧个精光!”王大元咆哮起来。

  听到这里,一重不由浑身一震,他心里明白,这批发昏的“造反英雄”是很可能这样干的。眼看这批百年佛像已经惨遭摧毁,这千年古寺可不能再毁于一旦呀!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我看你还是识相点吧!”王大元又加紧催逼。

  “好,我交给你。”一重毅然决断道。

  “这才像个革命的和尚嘛,哈哈!”王大元听说一重愿交出金袈裟,不禁喜出望外,哈哈大笑起来。

  一重鄙夷地瞟了王大元一眼,冷笑一声,转身走出人群,一步一步颤巍巍地向大殿前高高的石阶上走去。烈火熊熊燃烧着,鼓起阵阵风儿,吹拂起一重身上的袈裟,像一只凌空展翅的苍鹰。

  “你上哪儿去呀?快把金袈裟拿出来立功赎罪呀!”王大元和红卫兵造反派们在下面嘈杂起来。

  一重走到石阶尽头,转过身,猛地扯开身上的衣服,露出了穿在里面的一件金黄色袈裟:“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净宗佛门的光荣,我们中华民族的瑰宝!”

  “欢迎你回到革命路线上来!”王大元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他发狂似的拨开人群,向台阶上冲去。

  “滚下去!”一重见他迫近,冷不防飞起一脚,朝王大元当胸踹去,王大元嚎叫着滚下石阶。

  一重方丈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慨然道:“这是中华民族佛教界的骄傲和荣誉,就这样给你们,未免太便宜了吧!来吧,随我到西方极乐世界去取吧!”说完,一重转身就向熊熊的火堆跳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一重奋身跃向火堆的一刹那,从大殿的高墙上跳下一个人,直扑向一重,把一重拦腰抱住。

  一重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净无。

  金袈裟之谜(2)

  一重喝道:“放开!”但净无反而抱得更紧了。这时,一重似悟到了什么,用手肘抬起净无的下巴,冷冷地问:“怎么?是要和我一同去西方极乐世界?”

  “不、不是,是……”净无不敢正视一重犀利的目光,结结巴巴的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是舍不得这件金袈裟?”一重从牙缝里迸出最后几个字,一声断喝,“下去!”随着吼声,一重张开青筋暴绽的五指,向净无的脸上劈去。净无没有提防,脸面上重重挨了一下,惨叫一声,滚下了石阶。待他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时,一重方丈已经在一片惊呼声中跳进了烈火中……

  “扒出来!快把他扒出来!”王大元狂跳起来。然而,等造反派们用钉耙七手八脚地把一重从火中扒出来的时候,一重方丈的身躯已成了一段乌黑的枯炭,而身上的袈裟也化为了灰烬。

  遇色狼师兄动怒

  再说海量被人暗算,击昏在地。待他醒来,一切已是不可挽救了。他望着惨死的师父和被糟蹋得墙倒壁塌、破碎不堪的古寺,心如刀绞。他流着泪,和几位僧友一起,一边劝慰着痛不欲生的茶姑,一边草草地把师父埋葬在寺后的小松林内。

  大部分造反队员和红卫兵都下山了。寺内只留下少数几个红卫兵,留作进驻寺院的工作队。

  当天傍晚,净无在一重的新坟边找到海量和茶姑,告诉海量,说由于他向王大元求了情,王大元已同意让海量留在寺内,做些石塔周围的清洁工作。海量一听,正中下怀,连忙拱手谢过师兄净无。当晚净无护送茶姑下山,海量仍回到他的石塔住下不提。

  茶姑今年27岁,长得清秀、挺拔,像个典型的江南农家姑娘。虽说她自幼寄养在山下农家,但却是灵宝寺的常客,对父亲和金袈裟的事她十分清楚,也很明白其中的重要性。那天上午,她看见造反派和红卫兵荷锄掮棍杀上山去,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果然,下午l时左右,净无偷偷地下山来向她报了一重师父惨死的噩耗。她一路踉跄来到山上,抱着父亲的遗体痛不欲生,几次想撞在墙上一死了之,都被海量他们死死地拉住了。海量深知茶姑的心情,见眼前没人,就把师父一重生前的嘱托向茶姑和盘托出,茶姑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再说海量自留在石塔之后,只说头伤未愈,不能动弹,一刻也不离开他的石塔。每日三餐饭菜均由茶姑亲自送上山来,净无也仗着自己是工作队副队长的身份,不让闲人随便闯入石塔滋事,对外只说石塔中的小和尚是个被管制的坏分子。所以,海量和茶姑的来往竟也没人干涉,这日子一天天倒也过得安逸太平。

  一晃眼已是4个年头过去了,如今已进入了70年代。这一日中午,海量正在塔中练打“螳螂拳”第二套路,忽然见茶姑哭哭啼啼走进塔来,海量忙问:“茶姑姐,出了什么事?”

  “短命杀千刀的,不要面孔……”

  “又是何福这条色狼?”

  茶姑抽泣着点点头。

  说到这何福,他原是山下农场中的炊事员,30多岁年纪,长得獐头鼠目。文革一开始,他仗着他姐夫王大元的牌子,摇身一变,成了寺院工作队的队长。这家伙生就一对色眼,轻浮下流,所以,人们见了他都十分厌恶。这几年他独守山上,本是闷得慌,见茶姑这样一个苗条姑娘时常进出寺院,顿时起了歹念,时常拦路加以调戏。

  “这畜生!”海量年少气盛,血气方刚,顺手从门后操起一根白蜡棍,就向门外冲去。

  “站住!”茶姑突然止住啼哭,喝住海量,“海量弟,难道你忘了你肩上的担子了吗?”

  “不教训教训这畜生,难出这心头之气。”海量把手中棍子狠狠向地上顿了顿。

  “海量弟,你可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呀!再说,何福他没敢把我怎样。”

  海量把棍子扔回墙角,愤愤然说:“下回再这样,决不轻饶了他。”

  正在这时,净无匆匆走了进来,一问事情原委,也十分冒火:“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再这样下去,我要请示革委会,把他调下山去!”正说着,塔外奔来一个工作队员,大声叫着:“净无队长!”净无忙迎出去问什么事。只听那人说道:“山下园林革委会打来电话通知,下午召开全体园林负责人紧急会议,让你快去参加。”

  紧急会议!什么会议这么紧急?一片疑云掠过三人的睑上。

  傍晚时分,净无回到山上。他马上来到石塔,向海量透露了这个紧急会议的全部内容。原来,山下园林革委会接到中央文革小组的直接通知:明年三月中旬,将有一个E国佛教代表团专程前来我国访问,并指名要来灵宝寺,参拜他们净宗佛门的老祖宗金袈裟。

  “金袈裟!”海量不由脱口喊了出来。

  “对!”净无两眼望定海量,试探着说,“海量你看,这件金袈裟连中央文革小组也这么重视,要是能保存到今天,你我至少能官升三级,说不定还能捞个省革委会候补委员当当呢。”

  海量淡淡地笑了笑,说:“何止是升官,就凭这件金袈裟发财,也能吃喝它个几辈子呢!可惜它已与我师父一起化……”

  “别说了好不好!”茶姑一听提到她父亲,眼圈又红了起来。

  外国代表团参观灵宝寺!这可是一个破天荒的特大号新闻!到明年三月,屈指一算,至多还有半年时间,可眼下灵宝寺这副烂摊子,可怎么向外国友人交代昵?这一下,顿时慌了这批靠造反起家的主任、副主任们的手脚。于是,他们报请顶头上司,得到上面直接拨款,立刻请来泥塑、木工匠人,大兴土木,大力整修灵宝寺。

  保师妹短兵相接

  在一片雀噪鸦嘈声中,修复灵宝寺的工程开始了!净无临时担任了修复工程的总指挥,可称得上是个大忙人,跳进跳出,忙得不可开交。园林革委会不知从哪里搞来几尊破烂不堪的佛像,在大殿中高高搭起脚手架,又不知从哪里觅来了几个泥塑师。其中有一个40来岁的名叫刘太生的泥塑师,据说他的手艺最强了。

  那刘太生为修复祖国文物,可真是一片赤诚。他整日爬在脚手架上工作,把泥巴弄得满身都是,但仍是笑嘻嘻的。为配合刘太生工作,净无又把那个寺院清洁工、老右派,别名老章头的章丰安排在泥塑师刘太生身边,做些下手活。好在那老章头有些小聪明,拌拌泥巴什么的,倒也派得上用场。就这样,刘太生与老章头分为一个小组,专门修复大殿左右的四大金刚。

  说来也有趣,刘太生与老章头两人在工作上配合默契,但他俩的脾气性格却格格不入。

  刘太生像个弥陀佛,一天到晚笑眯眯的,与人说话未曾开口,总是先要笑上那么几声。而老章头却不是这样,他整天板着脸,干活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像别人欠他多少钱似的。大概是这顶戴了十多年的右派分子的帽子,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缘故吧。

  那天,净无把老章头领到脚手架上,把他介绍给刘太生,刘太生倒一点也不顾忌,和往常一样,笑嘻嘻地主动打招呼,还主动握了握老章头的手。那老章头可好,不但连屁也没放一个,反倒两眼定定地把刘太生打量了半天。听说老章头削职遣送回乡之前,还是×市的一个公安局长呢,可连起码的礼节也不懂。好在刘太生为人开朗爽直,也不计较这些。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修复寺院的工作己进行一月有余了。

  这一天,茶姑如同往常一样进寺给海量送饭。沿湖山区的天气真是捉摸不透。茶姑出门时天还是好好的,才走到半山腰,天公就不作美了,转眼间就是一阵倾盆大雨。茶姑连忙奔到半山腰那块突出的鹰嘴岩下的观音洞躲雨。这时,突然从岩洞里窜出一个人,拦腰抱住了茶姑。茶姑大吃一惊,定神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色鬼何福。此刻何福是兽性大发,喘着粗气,拦腰就把茶姑按倒在供桌上,疯了似的撕扯起她的衣服来。茶姑万分恐惧,又急又恨,竭尽全力挣扎呼救,无奈都被呼啸的风雨声掩盖了回去。就在茶姑绝望的时候,忽然平地里一声炸吼,从雨中冲进一个人来。何福定睛一看,竟是净无。无奈,他只得恨恨地丢开茶姑,挽袖迫向净无。净无见状就地一蹲,一个扫堂腿,何福没防备这一着,着实吃了一脚,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净无眼疾手快,一个腾跃跳到何福身后,趁他还未立稳,狠狠一掌击在他的后脖颈上,把他打出了观音洞。

  “茶姑妹,你受惊了!”净无转身把茶姑扶起,茶姑如遇救星,喊了声“净无哥”,便泣不成声了。

  不一会儿,雨过天晴,净无和茶姑来到寺院内石塔上。海量听茶姑叙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更是怒不可遏,像头暴怒的狮子,非要下山找何福决一死战。后经茶姑和净无一再劝阻,这才余怒未息地坐了下来。

  当下,师兄弟三人约定,为避免何福的报复,决定从明天起,海量的一日三餐改由净无承担,茶姑尽量少来山上。商议停当,天色已是不早,茶姑告辞海量,由净无送下山去。

  谁知净无陪着茶姑离开石塔,刚走到大殿门口,何福就领着五六个精壮汉子迎面闯进大殿,凶神恶煞般拦住两人的去路。

  打头的何福恶狠狠地指着净无骂道:“好一个包庇牛鬼蛇神的反革命分子!同志们,上啊,给我捆起来!”

  净无没想到何福会杀回马枪,不由一怔,就这当儿,五六个精壮汉子一拥而上,把净无按在地上。茶姑见状大吃一惊,转身欲奔回石塔报讯,却被何福一把扭住,搡在大柱上动弹不得。突然,只听半空中一声“慢着”,脚手架上跳下了那个泥塑师刘太生。他笑嘻嘻地走到何福面前,平静地说:“把人放开。”

  “他妈的!你算什么玩意儿?滚开!”何福横了刘太生一眼,显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我说了,把人放开!”刘太生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何福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手,望着这位泥塑师。

  “怎么,你也想跟老子试试吗?”何福逼上一步,把拳头朝刘太生晃了晃。

  “哼,只怕你经不起我这一拳!”刘太生一反往常那和事佬的样子,脸色铁青地说,“告诉你,何福,别以为你仗着你姐夫是主任,就可以横行霸道,蛮不讲理乱来一气!”

  “好嘛!你竟敢攻击新生的革命委员会!同志们,上!也给我一起捆了!”

  刘太生“当”一声把手中的泥刀扔出老远,冲着何辐伸出两只涂满泥巴的胳膊:“捆吧,老子不干了,和你一起去见王主任!”

  何福没料到刘太生会来这么一手,不由愣了:要真把这泥塑师给捆了,耽搁了修复工程,可不是儿戏呀!

  一时,众人僵持在那里。就在这时,只见王大元和几个革委会成员走进了大殿。王大元一见这情形,脸色陡变,不由分说,上前给了何福一巴掌,骂道:“搞什么名堂?敌友不分,搞起自己同志来了!还不快把人放开!”

  何福见姐夫发火,自不敢胡作非为,忙把手一挥,众人作了鸟兽散,一场风波这才平息下来。没几天,何福就被调离灵宝寺,回到了山下。

  茶姑自经历了这场惊吓之后,对师兄净无更增加了好感。自父亲一重舍身死后,她心中一直闷闷不乐,这几年更是在痛苦和烦恼中过来的。眼下已是31岁的人了,还未有心思婚配,山下农家养父母多次劝导茶姑,无奈茶姑只是百般推诿。其实,茶姑心中已有了意中人,一个是比她小5岁的师弟海量,一个就是师兄净无。通过今天这场风波,使她越发感到,自己确实需要一个男人来作为自己的依靠了。想到这里,茶姑不由悄悄瞥了净无一眼。谁知偏巧净无也在偷窥她,四目相视,茶姑只感到脸上一阵发烧,忙收回目光,转身便走。心慌意乱中,一不小心踩到路旁一块青苔上,脚下一滑,人向后仰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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