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克·艾姆斯是一家古玩店的小伙计。古玩店是幢破旧、狭长的楼房,坐落在四号半街上。这是斜穿一个街区的一条小巷子。刚来的三天,查克满怀希望,很想把堆在店铺里的那些破烂货尽力推销掉一些,然而,他整天坐在柜台后面的一张高脚凳上,一两个钟头才接待一个顾客,他真感到枯燥乏味。
第三天快下班的时候,查克终于趁着店老板厄特巴克下楼的机会拦住了他:“对不起,先生,等满了一个星期,我想离开这儿。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这种工作。” 店老板生得又自又胖,全身好像都是猪油;他的眉毛稀稀拉拉,下面嵌着两颗像是蓝色玻璃弹子样的眼珠。他带着叫人捉摸不透的表情看了查克一眼,嘴里咕哝了一声,算是表示同意。
总算熬到最后一天了。离晚上打烊只有一小时了,查克一刻不停地盯着那座跟老祖父一样老的大钟,看着指针慢慢移动。终于,大钟慢悠悠地当当响了八下,厄特巴克摇晃着肥胖的身体走下楼来,让查克从前面离开,然后把门锁上。
查克离开了古玩店,离开了四号半街,在一家小饭馆吃了晚饭。街上热气熏人,夏夜使他感到寂寞无聊,他顺便走进一家电影院,去看一部精彩的西部打斗片。一望无际的沙漠和急驰的马蹄声使他入了迷。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他忘记把古玩店橱窗里的一盒首饰放到写字台的抽屉里去了!对于这只首饰盒,厄特巴克先生曾经特地提醒查克务必仔细保管。如果有陌主人来到店铺里,他一定要留心看好;每天晚上,他一定要把它放到写字台的抽屉里锁好,再把钥匙放在店堂后面的一只保险箱上。但是查克不明白,巴克先主为什么不干脆把那首饰盒放到保险箱里去呢? 查克觉得自己应该回去把首饰盒放好,可是心里又不太情愿,说不定厄特巴克先生自己会把它放好的。银幕上,警长正领着一队人马朝着热焰冲天的电报大楼飞奔而去,他们要去搭救锁在里面的女主人公。但是查克感到于心不安,最后还是离开了舒适的座位。
夏夜里四号半街又闷又热,街的尽头有一盏弧光灯在闪闪烁烁地发出紫蓝色的光。站在古玩店门前,查克总算看见了那只首饰盒子,依然放在原来的地方。他揿了揿门铃,眼睛凝视着光线暗淡的橱窗,他要告诉老板,自己忘了把首饰盒放到抽屉里了。
房子里传来了门铃轻微的回声。查克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橱窗,看到好像有什么影子在一片漆黑的店堂里晃动,他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没人来开门,他想回家算了。可是查克是个天生的犟脾气,他觉得保管好首饰盒毕竟是他应尽的责任。于是他打定主意绕到后门去,对着厄特巴克的窗口叫叫看,说不定他正在里面,只是没听到铃声罢了。
三层楼上一片漆黑,查克用手靠在嘴边,做成一个小话筒,正想叫喊,突然他发现后门是开着的!他走近一看,门边上有被撬开的新裂缝。他问自己:怎么,小偷进去了?他站在那里听了听动静,里面微微一响,好像是有人用脚绊倒了什么而发儿的声音。这么说来,小偷还在里面,他想立即去报告警察,可是警察局离这儿太远。于是,查克毫不犹豫地轻轻走了进去,把身体紧紧贴在门后面的墙上。
黑暗之中,他只听见那座大钟沉重、单调的嘀嗒声。离钟不远的地方站着那个小偷。他显然是听到查克揿门铃的声音,吓得一时不敢动弹。
查克手无寸铁,如果和他明斗,休想占到便宜。他当机立断,先躲在门后暗处,等到小偷准备离开的时候,再从背后扑上去,卡住他的咽喉。这个主意虽然也很冒险,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他尽力屏住气,守在那里,耳朵听着大钟阴沉的嘀嗒声,两眼紧盯着房间里面。房间里只有街上那盏弧光灯,透过积满尘垢的橱窗玻璃照射进来的一点点微弱亮光,显得异常朦胧黑暗。倏忽间,小偷突然不见了,查克心头一震,不知如何是好。四周一片静寂,令人窒息。渐渐地,他明白了,大钟突然停止了嘀嗒嘀嗒的声音,而且,他立即猜到了原因。
那座大钟有一扇用铰链安上的长形大门,只要把身体稍稍弓曲一下,哪怕是个彪形大汉也能藏得进去。他蹑手蹑脚慢慢朝着大钟走去,离开大钟五、六步远的地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点金属的反光,那是插在钟门锁孔上的钥匙。但是就在这时,他脚下的地板却像故意和他捣蛋,“吱”地响了一声,划破了沉寂。查克赶紧停住脚步,屏住呼吸,紧接着他看到钟门慢慢打开了,还看到两根手指伸了出来攥住门边。
查克一个箭步冲上去,用身体把钟门狠命一堵。门内传来一声尖叫,手指也猛地缩了进去。查克使劲把门关紧,再把锁上的钥匙一旋。钟里面又响起了用肩膀撞击用厚实橡木做成的钟门的声音。查克赶快朝着墙上的电灯开关跑去,顿时室内大放光明。
查克眨了眨眼睛,见首饰盒仍在橱窗里放着,心中稍稍宽慰了些。待他再一转身,只见店堂后面那个保险箱旁,地上放着一只黑色灯笼,一把挫刀,一根撬棒,还有一些他不认得的工具。查克不敢多停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经过乱七八糟堆放着的家具的二楼,来到了三楼老板的卧室。他抡起拳头把房门捶到咚咚响。
“厄特巴克先生!快起来!有小偷!” “什么事啊?”里面响起老板带着睡意的粗嗓门。不一会,房里亮起了电灯,门打开了,出现了穿着睡衣的老板肥胖的身躯。
“有人想撬开保险箱!我把那家伙锁在大钟里了!”查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厄特巴克的睡意立即给赶跑了。“撬保险箱!”他那双混浊的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露出一道凶光,厉声问道:“你深更半夜到这儿来干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查克一五一十说起事情的经过,但是厄特巴克根本不想听他说完。他转身走到房里,回来时手里拿老一支手枪,冷冷地说:“听着,今天晚上的事,不论是你已经看到的,或者将要看到的,都要等于没看见一样,听到吗?要不然,小杂种,你就别想活到天亮!走,下去!” 枪口寒光闪闪,查克的脊梁骨一阵阵发凉。他转过身,挪动沉重的脚步朝黝黑的楼梯走去,就像是在做一场恶梦。
他们走到了楼梯脚下,灯光正从店堂里静悄悄地照射出来。“快走!”厄特巴克用枪顶着他,恶狠地说。查克就像一块挡箭牌,保护着这个怕死鬼走进了店堂间。一切都和刚才一样,钥匙依旧插在钟门上。
“你终于来了,斯派克·布伦特!你等得不耐烦了,是吗?好吧,请你先呆在里面清醒一下头脑,我先把那些宝贝转移到一个更保险的地方,然后再来处置你!”厄特巴克用挖苦的口气对着那个看不见的俘虏说。
大钟里面寂静无声,没有回答。
厄特巴克走到保险箱旁,熟练地旋动着保险箱上的暗码,门打开了,他从里面取出来一只沉甸甸的黑色小绒布包。保险箱里除了一些文件纸张之外什么东西也没有。厄特巴克转过身来,用手枪做了一个手势:“进去!” 查克恐怖地看着他,冻僵了似地站在原地不动。
“我有要紧的事情得干。进去!”胖老板指着保险箱,凶狠地重复了一遍。
“不,我不进去!”查克叫道。
胖老板大声咆哮:“你这个笨蛋!”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响,然后从钟盒里跳出一个彪形大汉,朝厄特巴克直扑过来。查克赶快往旁边一跳,身体紧贴着墙壁,看这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厄特巴克把那只小黑包高高举在手上,小偷猛地往上一跳,抓住胖老板的手腕狠命朝下扭。胖老板疼痛难忍,尖叫一声,松开了手,把黑包扔到了五、六米之外。查克一个箭步冲到电灯开关旁,“啪”地一声,店堂间顿时一片漆黑。他捡起地上的黑包,飞快地往楼梯口跑去。
查克上了楼梯,才想起该往后门口跑,可是脚下一绊,摔了一个跟头,发出一阵咚咚的响声。他顾不得膝盖疼痛,赶紧爬起,继续往前跑。查克连跑带爬刚到一层楼梯的转弯平台上,头顶的电灯突然亮了,他成了很容易被击中的枪靶子。查克猛地往上跳起,举起那只沉甸甸的小黑包朝灯泡挥去,可是没打中,又一下他终于将灯泡打碎了,查克在黑暗中继续往前奔跑。
跑到二梯,查克停下来喘了一口气。他想起来了,店铺后墙有根排水管直通地面,如果能靠近那里窗口也就能脱险了。
查克很快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穿过一堆堆旧家具,来到了一扇窗子前。
糟糕,窗子上了锁,怎么也推不开。这时楼梯上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渐渐地越来越近,停在了门口。突然,天花板上的电灯一下子又亮了起来,查克没有时间多想了,拿起黑包用力往窗上掷去,“哗啦啦——”黑包穿过玻璃窗飞了出去。紧接着他自己钻过窗洞,爬了出去。
查克抱住排水管,身体完全脱离了窗口,就在这时,一颗子弹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双手紧抱着排水管,迅速下滑,当他落到地面时,又响起了一声枪声,肩头顿时一阵剧痛。查克强忍着伤痛,弓着身子沿街向前跑去,不料,当他头一抬,迎面撞上了一个正对着他的黑洞洞的枪口。
“举起手来!”一个粗嗓门叫道。
查克满怀着恐惧,呻吟了一声,倒在沾染着自己鲜血的石子街上。
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一片耀眼的白色,他朦朦胧胧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随即又很快闭上了眼睛。
“他醒过来了。如果你们想和他说话,现在可以说了。”查克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地说。
接着,查克又听到那个熟悉的粗嗓门的声音:“小伙子,你立了大功,你干得真漂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查克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灰眼睛正盯着自己。“你是谁?”查克吃力地喘着气,显得很是虚弱。
“我叫托利弗尔,是警察。对不起,昨晚听到枪响,我赶来了,起先以为你是那个盗窃集团的人员。” “我,也把你给误会了。”查克眨了眨眼睛说。
“这也难怪,”托利弗尔笑了笑说,“四号半街的人看来都给人一种假像。厄特巴克表面上是个开当铺的,实际上却是专门给一伙珠宝盗窃犯销赃的窝主。斯派克·布伦特好像是个普通的小偷,实际却是我们追捕了两年多的大强盗。他六年前盗窃了有名的布兰威尔宝石,但是被厄特巴克骗了去,他急于夺回那些宝石,才不惜铤而走险。你看上去让人怀疑是他们的小爪牙,可实际上真是个勇敢的棒小伙子,帮助我们抓到了两个狡猾的通缉犯。我已经给你另找了一个工作,等你养好了伤再详细谈吧。你流血过多,还得好好疗养一个时候。” 查克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渐渐地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