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起得知冬的到来呢?
是行人口中逸出的白气?是楼下小卖部新挂的厚门帘?是瘦枯的虬枝伸向天边?或许只有在第一片雪花落在鼻尖上带走些许体温时,才觉得冬悄然而至很长时间了。
雪是一名迟到的信者,带来冬的讯息,却赶不上赏一眼火红的盛秋,只见得一片萧瑟晚秋。而雪又是一位普度众生的僧人,手一挥,将光秃的土地,死气沉沉的世界盖了去,“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初雪,总是在不经意间到来的。某天早晨,空中弥漫着冰糖一般清甜的气味,盖住了往日灰黑的尾气。人行道上湿漉漉的,松针叶上也泛着水星儿,这定然不是柔情的雨的功劳,而是初来乍到的无声雪战士的躯体。这场雪来得太内敛低调,却在檐头、枝干点缀些白色痕迹,晶莹莹的,和着城市忙碌的车水马龙。偶的在街角,发现同行女伴发丝间夹杂的雪花,惊道一声:“下雪了。”继续前行。
扬扬洒洒的鹅毛大雪在空中飞舞时,冬的确是来了,且将人间从衰败寂寥中拉出,用洁白的身躯遮去枯死的落叶,带入一个纯白色超现实世界中去。倚门望去,那正如海鸥般巨大的翼,又如极健壮处子的皮肤,又如肤若凝脂的仙子明媚的颜。雪在孩子们小手中飞来飞去,又使蜡梅香味飘
得更远了。冬雪,悄无声息,却带来千树银花;悄无声息,却平添一丝静美。
元夕之夜,雪停了。大街小巷,热闹非凡,灯火辉煌,火树银花,人群熙熙攘攘着,他们为即将到来的春而庆祝,他们为驱除冬寒捧起汤圆,他们为抵御朔风裹紧袄子。小女孩的绣花鞋在雪中踏出脚印,小男孩的鞭炮烧融了雪洁白的皮肤,空中绽放的朵朵烟花将雪地映得五光十色,可从未有人曾注意过这为春的热闹让出风头的绅士。直到灯火阑珊,它才回归它的白。热闹是他们的,冬雪什么也没有。
初春吹着号角来临近了,步步紧逼。雪也将褪去最后一层,整片的白化为草间一块,树间一丝,檐上一抹,人行道上又湿漉漉起来,但随即风干。如来时一样,不经意的某天清晨,它默默地不见了踪影,留下了满眼的嫩绿和整个春天。
人们常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我总替孕育春光的冬雪感到伤感——不,它不会伤感。
冬雪抱着一颗纯净的心来,什么也不带地走。它总是默默的,默默掩住死寂,默默孕育生机。它热爱生命,却又热衷于牺牲,不争不抢,是无声的战士,是天地的赤子。
当最后一片雪花消融时,可曾有人再记起你?我的冬雪。
我们将永远铭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