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忙走出去开门,黑猫抬头望着我,抖抖耳朵,又发出“喵”的一声。回厨房找火腿肠,拨开了扔给它,关门之前看了黑猫一眼。
它昂着头,四肢直立站在地面上,前爪搭在火腿肠上,看着没有享用的意思。黑猫的毛发凌乱,绿的眼睛闪烁,定定地看着我。我的日记写满了一页,喝水都在硬性规划里。望着不速之客,我心想,您可真闲。
上一个初秋,我在打扫阳台,黑猫走来,指甲敲打不锈钢防盗窗,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营养土,水培液,我念叨着划去清单上的项目。黑猫顺着空调外机跳上窗沿,足底柔软,迈步优雅。它伸出爪子,扑挠向一盆辣椒,“啪”地折枝,好似一个在方寸阳台上兜转如陀螺的活物。
太阳西斜的时候,兰花叶子滤过金光,黑猫披挂晚霞,招摇地路过我的怒目,走上一楼人家的院墙,步调可称悠然。我从匆忙之中再次抬头的时候,它已端坐墙头,盯着几幢楼后彤红的落日,尾巴突然甩向一只在它身侧飞舞的蝴蝶。
我没有赏过落日,完整的,一次也没有。
在那次门口的遇见之后,我一个春天都没有见到黑猫。
它或许依然游离于匆忙的人世之外,在猫世里闲庭信步,欺负着哪只蝴蝶。我还有些艳羡了。
十几天之前,我又同它仓促照面。黑猫从黑黢黢的夜里来,裹挟着夜的冰冷,从我房间的窗缝之中跃入,地板发出轻轻的声响。它走到床边,仰头望着我,莹绿色的眼里,嘲讽写得明明白白。彼时我捧着文件夹在背书,也算生动形象地诠释了匆忙不是白昼的专利。
黑猫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想它怎么也不会明白两脚生物的匆忙,可它好像又明白,昏昏灯下闪烁灵光的眼睛是先哲的双目,见过的匆忙比饱餐的次数还多。
匆忙能被拆成“匆匆”与“碌碌”。前者应属时间,后者当归造物——每一个碳基生物都是匆忙的,我信,“一世奔忙有何益”是魔鬼的论调,我不信,“不至于如此匆忙。”黑猫说的,我开始信了。